第60章

  他贴心地为谢攸找好了理由,“若是觉得和离让你丢了面,那你给我写封休书。”
  谢攸明显很抗拒这个话题,他往前靠了些,挽留一样捉住了宁沉的手,宁沉的手不似以前那样冰凉,不需要他帮忙暖手了。
  宁沉挣扎两下,没挣开,愠怒道:“松手!”
  谢攸环着他的手,轻声道:“我从未说过想和离,成婚前的话都做不得数,为何总要计较这些?”
  宁沉用了点力,终于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他用很难过的眼睛看着谢攸,带了些微的抱怨一样说:“事到如今,你是还是这样,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何要执意和离?”
  谢攸蹙眉,很不理解地看着他。
  宁沉偏开头,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想和你解释了,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回心转意的。”
  他眼睛有些红,却很固执地说,“你给我一封休书,我不想和你过了。”
  谢攸愣住了,他很难理解为什么宁沉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他,说要和离就是要和离,竟然还说出了这么狠的话。
  宁沉这是头一回这么倔,谢攸下意识想把这个话题揭过,他想起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慌乱地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长命锁。
  那锁是用翡翠做的,纹路清晰,小小的锁上混了三色,正面锁扣下方刻了几个雕刻精细的小字“长命富贵”。
  他手里捧着长命锁,手轻轻磨了一下,低声道:“这锁是原先就要送你的,原想做你的生辰贺礼,只是我没能陪你过,现在补送给你,你……一定要收下。”
  他有些紧张地捏着锁,见宁沉不接,于是站起身说:“我替你戴上。”
  手刚碰到宁沉,宁沉猛然回神,下意识闪身躲开,谢攸的手停在半空,很局促地落在原地。
  宁沉这反应太大,他缓了一下说:“抱歉。”
  他也站起身,隔着不远的距离仰头看谢攸,朝他摇了一下头:“你的礼我不能收,况且,我的生辰早就过了。”
  他的生辰是在半月前过的,那时何遥和宝才去山下买了很多宁沉爱吃的吃食,回来以后亲手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
  一向严厉寡言的师父送给了宁沉一本医书,那医书他写了很久,厚厚一本书,里面写了他从医几十年来的心得。
  那是所有医书里都没有的,神医自己的体悟。
  院里攒的鸡蛋鸭蛋被煮了一锅,宁沉当时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而后的十日里,他们顿顿都吃鸡蛋,以至于他现在看见鸡蛋就想吐。
  宁沉从前心心念念要谢攸来给他过生,但真到那一日,那想法反而没那么强烈了。
  他有师父,有两个好友,这就已经足够了,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虽然没有谢攸,确实有那么一刻有些失落,可生辰早就过去了,他总该向前看。
  宁沉回头,浅浅地朝谢攸笑了笑:“我的生辰已过,再送我贺礼就没必要了,如果非要送的话,不如早些和我和离。”
  说完,他往外走了几步,声音越来越远,一声声砸在谢攸耳边,“还是尽早给我休书吧。”
  他忙着逃离谢攸,匆忙地往外跑,像谢攸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跑得飞快。
  谢攸情不自禁往前追了几步,可他知道,宁沉定然不肯和他走,他追上去也无济于事。
  雍州城疫病严重,左右他还要在这里待很久,也不急于一时。
  可即便再怎么安慰自己,心里还是像埋了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上气。
  谢攸低下头,望着自己手心中的长命锁出了神。
  这把锁是谢攸离京前差人打的,原想着就算他不在京城,到宁沉生辰时让下人送过去,谁知宁沉跑了。
  后来这锁被随信送到北疆,谢攸日日捂在胸口,恨不得当时就回去。
  那是他最混乱的几个月,军中的下属都说他是被凶神附体,杀敌时眼都不眨,受伤了也像是感觉不到疼,日日绷着根弦,随时都可能情绪失控。
  谢攸盯着那锁看了很久,最后手一紧,把长命锁又揣回了怀里。
  一路上没人阻拦,宁沉安全走到城外,何遥和宝才正靠在一棵万年青下,两人歪着头打盹,宁沉走近些,脚下踩了落叶咔咔响,何遥听见声音,倏地睁开眼。
  他推了推熟睡的宝才,宝才睁眼,惊喜地喊:“你竟然回来了,我以为你……”
  何遥猛敲了一下他的头,宝才自知说错话,忙捂住了嘴。
  何遥拍了拍衣裳,淡定地瞧着宁沉,半晌还是忍着笑说:“回来就好,走吧。”
  宁沉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他想事情的时候不太看路,脚下打滑差点摔倒,何遥扶他起来,拧眉道:“这还未下雨你就摔了,想什么呢?”
  宁沉撑着他站稳,摇了摇头,又一言不发地跟上。
  诚然,他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谢攸的,可是再次见到谢攸,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心硬,还是会忍不住心疼他。
  会想谢攸在北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是怎么来的雍州。
  但他不能问,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和离,就不能给自己乱想的机会。
  与他相同的是,谢攸也想问问他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当天晚上,谢攸召了前些日子跟着宁沉的侍卫,事无巨细地听过宁沉这几个月以来的事。
  侍卫无法进瘴气林,每次只能等宁沉出山才能暗中跟着,宁沉出山的次数少,寥寥几日,谢攸听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谢攸顶着困意吩咐了几道命令,骑着马出了城。
  青城山对谢攸来说并不难爬,他没用多久就爬到半山,山腰的瘴气层遮蔽了视线,他无法看见山上的情形,只能守在外头。
  太阳缓缓升起,露水被晒得快要干涸,瘴气林中有了些声响。
  谢攸站直了身子。
  宁沉跟在最后面,如今不在城内,他还未围上巾帕,他手里拿了一个饼子,正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吃。
  嘴里的饼还没嚼完,手肘被狠撞了一下,宁沉不愿搭理,又低头咬了一口。
  接着是后背被敲了一拳,宁沉忍无可忍地抬头,含糊道:“吵我做什么,方才叫你拿一个饼你不拿,现在想来抢我的?”
  何遥无奈扶额,咬牙指了下远处的梨树,“你眼瞎?自己看看谁来了?”
  宁沉抬眼,看见远处站着的谢攸。
  梨花前几日才掉的,如今树上抽了嫩芽,满树嫩绿,风一吹便微微晃动,阳光有些刺眼,宁沉看不清谢攸的脸。
  这一眼,宁沉恍惚以为自己还在侯府,侯府也有这样一棵梨树,人也还是那个人。
  那身影动了,宁沉恍神间已经走到近前,他愣愣地看着谢攸,手中的饼还散发着面香,他很想低头咬一口,不管是掩饰还是真的想吃。
  竟是宝才先开口,他结结巴巴地喊:“侯,侯爷,您怎么来了?”
  这么多年的威压怎么能一朝散去,即便是已经拿回身契,再见到谢攸,宝才还是很紧张。
  他这么一喊,谢攸终于把视线挪向他,并未怪罪他离开侯府还跟着宁沉跑了,谢攸朝他点了一下头,温和道,“多谢你这些天日子照顾宁沉。”
  宝才没想到他竟然会道谢,一时不知道改怎么回话,竟说:“不必谢。”
  说完差点想抽自己一巴掌,侯爷道谢他竟敢应下,于是后退一步,求救地看向宁沉,生怕谢攸会怪罪。
  可谢攸并没有注意他,只是回头问何遥:“药方呢?”
  何遥没想到还有他的份,从怀中摸出药方,却没第一时间递给谢攸,迟疑着问:“侯爷要这药方做什么?”
  谢攸摊开手,解释道:“以后你们不必入城了,入城路远,太费时,每日我会派人来拿药方,你们把药材和药方给我就好。”
  虽说私心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但毕竟是侯爷,如今知府都要听他的,他们能有什么理由拒绝。
  况且他这个提议确实省时间。
  何遥把药方递过去,又拍了下还在发愣的宝才,又把药材给递了过去。
  谢攸接过后,何遥又犹豫了:“可我们还要去给城内百姓送药,这……”
  谢攸把药方打开看了一眼,折好放入怀中,闻言道:“你们是医师,多钻研药方为好,不必去干那些费时的活,我会派人去分药,不必担心。”
  何遥点点头,指指山上,“那我们就回去了?”
  然后谢攸朝他笑了一下,很礼貌地问:“可否让宁沉留一下,我同他说几句话。”
  何遥表情一滞,瞥了眼宁沉,下意识拒绝:“不了吧,您还是尽快下山……”
  “不会耽搁太长时间,好吗?”谢攸垂头,分明是商量的语气,那双黑眸却让何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说了答应的话。
  说出的话哪里好意思收回,何遥气笑了,捂着脸走开,临走前嘱咐宁沉:“你可别被花言巧语给迷惑了。”
  宁沉不知点没点头,何遥觉得牙疼,拉着宝才走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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