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苦恼地埋进圆圆肚子里,软软的毛戳着他的脸,宁沉哭丧着脸:“我后悔了,我就该拿鸡毛掸子把谢攸赶出去,而不是和他诉苦。”
  宁沉干哭了几声,在圆圆肚子上蹭了几下,苦着脸说:“我怎么就这样答应他了呢?还把解药都给出去了,我怎么这么不值钱啊……”
  要睡的圆圆被他折腾了一通,彻底没了睡意,猫眼睛含着怨气地盯着他,宁沉低头贴了贴他的脑袋,圆圆转怨为乐,抬着脑袋也回蹭一下他。
  宁沉直愣愣地盯着圆圆,被吵醒也只发了一小会儿脾气,很快就忘了干净。
  他幽幽叹道:“我好像知道侯爷为何总说我们像了,这脾气都这么像,记吃不记打。”
  圆圆哪里知道自己也被说了,见他不再折腾自己,从他手中蹦出去,躺下继续睡了。
  宁沉捂着脸缩在被褥中,脸有些烫,脑中的回忆不断往外跳,谢攸说了保证的话,可他还是不大相信。
  他以前也这样,儿时宁玉带他去世家公子们的茶会,宁沉乖巧地跟着宁玉后面,他听见公子哥们夸他生得好,和他娘一个样。
  当时他真的以为是在夸他,还很高兴地朝宁玉笑。
  后来也是他听见的,夸他生得好的那公子哥笑他,“和他娘一路货色,长大了指不定要去勾引人,他这样的小白脸,活脱脱一个兔儿爷。”
  宁沉脸色唰白,自那以后,他再也没信过那公子哥的话。
  时间久远,宁沉已经记不得那公子哥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但当时的窘迫和屈辱,他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是吃过亏的,不能再栽一回了。
  宁沉低声说:“等他腻了就好。”
  谢攸一时新鲜,现在肯花心思讨好他,改日也会花心思对别人好。
  只要不被他迷惑,等谢攸抛弃他那一天,他一定不会伤心。
  月光如绸,透过轩窗在地上落下点点昏黄,宁沉抬手去摸,没摸到月光,纤长的五指将地上的光亮打散,他端详着自己的手,心想,下次必不会给谢攸牵。
  太阳初升,云雾消散,又是一个大晴天。
  宁沉坐在一楼喝羊汤,雍州的羊汤做得极好,前些日子没来得及熬,今日倒让他赶上了。
  羊汤熬得浓稠,宁沉用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圆圆坐在桌上跟着他一起喝。
  除去羊汤,桌上还有一碟子肉馅饼,他就着吃完了一大块饼,肚中饱了,这才见何遥和宝才姗姗来迟。
  满桌吃得干干净净,何遥翻了个白眼,又让小二再上一份,坐在桌旁和他一起等。
  他拿帕子擦过手,才刚要开口宁沉就捂住了耳朵。
  何遥失笑,抬手怼着宁沉的额头,“你啊,才好些就暴饮暴食,师父让我看着你,说早膳不宜吃太多,你听到肚子里去了?”
  分明他自己也背着师父多吃,宁沉拿他没办法,忍气吞声听完他骂,敷衍地低头看着桌。
  膳食很快送上桌,宁沉眼见着又想吃,手伸出去就被何遥一掌拍开,他捂着发红的手嘀咕几句,眼不见心不烦,抱着圆圆往外跑,“我先去药铺,你们来药铺找我就好。”
  才跑出客栈,抬眼就看身着一身墨色华服的谢攸,那衣裳绣了金线,针脚细致,许是从京中带来的衣裳。
  他这身衣裳趁得他长身玉立身姿卓然,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宁沉慢吞吞走过去,打量着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的他,迟疑道:“你今日,可是有什么要事?”
  谢攸眸眼温和,“没有,只是来接你去药铺。”
  去药铺需得穿这样的衣裳?宁沉摸不准,索性不再问。
  这身衣裳谢攸穿得确实好看,只是腰间玉带缀着朵橘色的毛球有些不太搭。
  宁沉顺着瞧了几眼,怀中的圆圆也不住伸爪去勾,谢攸若有所思地伸手捏住圆圆的爪子,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沉:“它似乎格外喜欢我腰间的饰品。”
  这不伦不类的毛球都不像饰品,宁沉多瞧了几眼,挡住跃跃欲试想去抢的圆圆,就听谢攸说:“你再给我一颗解药,我和你换这毛球如何?”
  “什么解药?”人未到声先到,何遥大大咧咧地勾着宁沉的肩,打谢攸腰间一扫,笑了:“确实是圆圆喜欢的东西。”
  “但你们在说什么解药?”何遥眯起眼,似乎想到什么不对,突然伸手抓住了宁沉衣领,他咬牙切齿,“宁沉,告诉我,什么解药?”
  “你是不是把上山的解药给他了?”
  第61章
  宁沉知道自己瞒不过去,轻点了下头。
  下一刻,他被何遥揪着衣裳走远了些,怕被侯爷听见,何遥声音压得很低:“你疯了?难不成你忘记当初的事了吗?”
  他点了两下宁沉的额头,恨恨地道:“你也不想想,他对你能有几分真心?”
  宁沉自上拂开他的手,他闷闷地道:“我知道的。”
  他飞快看了何遥一眼就低下头,声音轻轻的:“我只是想再试一下,若是真的不行,我不会再信他。”
  他灼灼地看着何遥,认真道:“我只给了他四颗解药,每七日他可以上山来找我一次,若是他当真没那个意思,我就不再给他就是。”
  何遥实在无话可说,知道宁沉是不会听他的,他叹了口气,“你啊,我知道你拒绝不了侯爷,但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拉着宁沉靠近了些,“你啊,也不要这么好哄,且晾他几回,要是他被晾几回就受不住,那这人不要也罢。”
  宁沉点头:“我知道的。”
  何遥转头看一眼还站在原处的谢攸,更是发愁。
  谢侯爷今日如开屏的孔雀,从上到下都在勾着宁沉,宁沉却看不懂,也亏他当初看过那么多话本,到自己身上就什么都看不明白了。
  好在宁沉身体还未养好只能暂居青城山,他也只能时时看着,别让宁沉被骗了去。
  他当宁沉是亲弟弟,自然不希望他受了骗。
  谢攸还守在原处,他身旁站着颤颤巍巍的宝才,去药铺的路上,宝才偷摸走到何遥身旁,“我想回青城山。”
  又是一个被谢攸恐吓的人,何遥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触,他拍拍宝才的肩,沉痛道:“没办法,谁让宁沉喜欢呢。”
  两人唉声叹气,走在后面的宁沉浑然不觉。
  谢攸帮他抱着圆圆,正温声问他午膳要吃些什么。
  宁沉原不想说,架不住他问,终于问完,几人已经走到药铺。
  药铺里来抓药的人少,宁沉把何遥和宝才打发回去,自己和几个药童守在铺子里,就是谢攸总赖着不肯走。
  宁沉倚着柜,突然开口道:“明日若还是人少,我们也该回山了。”
  谢攸目光猝然投向他,眼底似有道不完的情绪。
  他腰间挂着的毛球已经给了圆圆,圆圆正在柜上抓着玩,四下都静,谢攸眼睫颤了下:“明日?”
  尾音有些不稳,宁沉垂眸,低低地“嗯”一声,只说:“在山下待久了,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日日来帮着守铺子,也帮不上什么了。”
  他浅浅地笑了下:“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跟着师父学了很多东西,就算没有你也可以养活自己了。”
  坐在他身侧的谢攸突然转向了他,他弯下身子半蹲在宁沉身前,语气温和,“昨日不是说好要给我一次机会?怎么又想和我划清界限了?”
  他手落在宁沉膝上,徐徐道:“我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不需要你迁就我,不用跟我回京,也可以在这里开个铺子,雇我当个帮工也行。”
  谢攸仰头看着宁沉,没有说笑的意思,只是说:“我不会打扰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若是还要留在青城山,只用偶尔见我一回就好。”
  宁沉没想到他肯这样退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谢攸姿态放得很低,没有侯爷的架子,也没有以权压人,只是在和他商量。
  沉默的时间里,宁沉闻着药香,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他眨眨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许是气氛太浓,谢攸就这样靠着他不起来他,他看着宁沉,又问:“你何时学的医术?”
  宁沉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停了一瞬才说:“十岁吧。”
  他那时给不起药钱,非要在药铺帮工,何遥就使唤他跑跑腿,不让他做别的。
  何遥给人看病的时候,他也乖乖坐在一旁听,何遥就问他:“你想跟我学吗?”
  当时的何遥说是他师父也不为过,从不藏拙,把会的都教给了他。
  宁沉只学了个六七成,他不能随时出府,只能偷摸出来,能学到这些已经很好了。
  何遥是他的贵人,若不是何遥,他早就死了。
  宁沉潦草说完,见谢攸若有所思,他像是有些后悔。
  也许是在后悔没成婚前见过的几次面,也许是在后悔成婚后没对他好,但那都无济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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