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宁沉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他还要嫌弃宁沉总病,又嫌弃宁沉性子太软。
  成婚前,他是见过宁沉几次的。
  他当时对这个软柿子一样的人印象并不好,一个人躲在人群外,偶尔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们,像是很想加入一样。
  走几步都仿佛要被风吹倒,大抵是性子太软,没什么人肯搭理他。
  谢攸当时想,若是宁沉过来问他的名,他可以勉强带着他。
  可直到宴席结束,宁沉还是在角落里,没有主动来寻他。
  谢攸无端来了气,他故意走到宁沉面前,看见宁沉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更多的是惶然。
  他像兔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惊扰了他。
  他仓促地避开谢攸,后退的速度像恨不得远离他一样,谢攸来了气,心想,烂泥扶不上墙。
  他看见的宁沉是一个糯米团子似的人,皮肤雪白,嘴唇樱红,吃东西时双颊鼓鼓的,但整场宴下来也只吃了一点点。
  他长得精致,偶尔抿着唇笑,格外引人注目。
  谢攸最开始对他印象并没有那么差,不过是因为宁沉不主动来找他,恼羞成怒罢了。
  宴罢,他烦燥地走了,也没和几个好友打声招呼。
  隔天赵越来问他,“谁惹了你,昨日这么气冲冲走了?”
  谢攸本想敷衍过去,话说出口却是问:“宁家的那个……”他蹙了下眉,发觉自己不知道宁沉的名。
  赵越想了想:“你说谁,宁玉?”
  谢攸烦道:“能是他?我说的是那个长得好看些的。”
  赵越失笑:“他啊,病秧子,全京城都知道,你竟不知?”
  谢攸烦了:“我问你他叫什么?”
  赵越想了想,揉着脑袋说:“一时记不清了,往日不怎么叫他。”见谢攸表情愈发不善,他一拍脑袋,“哦,是叫宁沉。”
  赵越捣两下他的肩,挤眉弄眼道:”他怎么惹你了,看他不爽?”
  谢攸摆手:“没惹我,你别去折腾人。”
  他只是问了这个名,改日便抛之脑后,只是偶尔见一次面都要气得牙痒痒。
  他很少会对别人有印象,宁沉是一个。
  后来宁沉长得大些,那张脸没多少变化,长高了些,脸上的肉也不像以前那样软,长相更精致了些。
  三步一咳,眼睛通红,世家公子都避之不及。
  当时谢攸想:怎么长大些了,倒更体弱了。
  他远远地看着谢攸,也可能是在看其他人,眼睛睁得圆圆的,唇色不似以前那样红,许是冷风吹着了,他咳得格外厉害。
  那是成婚前他最后一次见宁沉。
  后来他封了侯,也不再和他们一起聚,就再也没见过宁沉。
  封侯过后,圣上催他娶妻,那日殿内大臣一股脑说了些话,谢攸觉得烦,就说:“我是断袖。”
  大臣们皆是愣住,又说娶男妻也可。
  其实大殿内说话的不止宁远山,但谢攸偏偏就记住了他,挑衅的话说出口,“你这么急,不如把你儿子许配给我?”
  这话太无礼,圣上沉着脸叫他,“敛雾。”
  谢攸似笑非笑,并不收敛,反而出声又催促他。
  宁远山脸上铁青,但也没多久,他许是想到和谢攸成婚能对他宁家有加持,擦了擦汗说:“我那儿子年纪尚小,可否再等几年……”
  谢攸打断他,“十八了,已经不小了。”
  宁远山一愣,“犬子才十五啊……”
  谢攸气笑了,眼神也不大友好,“你说宁沉十五?你睁眼说瞎话?”
  宁远山僵住了,半晌才问:“你说的是宁沉?”
  谢攸心里烦得慌,没好气道:“你家除了宁沉还有几个能看?歪瓜裂枣。”
  就这么个荒谬的求娶,带着赌气的求娶,最后竟成了。
  圣上下了旨,择日成婚。
  当初传出来的消息,的确是谢攸主动求娶。
  是不是断袖且另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宁沉什么时候入了他的心,他分明最开始只是想给宁沉一个教训。
  烦他不主动找他,烦他病殃殃的。
  到底为什么会烦,不过全都是恼羞成怒罢了。
  他虚长宁沉几岁,实际比宁沉还幼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冷落人,自己求娶,又要宁沉主动来接近他,还给他吃闭门羹。
  他当初也未和人交过心,莫名其妙就知道了自己是断袖,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了,这个中缘由,只有他自己清楚。
  到了宁沉面前,顾着那微妙的自尊心,一次次对他视而不见。
  最开始朦胧看不清的感情,等宁沉走了他才后知后觉。
  所以宁沉现在冷落他都是应该的,他自作自受罢了。
  宁沉不知道为什么谢攸突然变得有些难过,他慌乱地伸手去碰了下谢攸的脸,迟疑地问他:“你…怎么了?”
  谢攸脸上不大好看,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宁沉就是能看出他情绪低落。
  谢攸突然趴在了宁沉膝上,声音闷在衣料中,谢攸闷声问:“宁沉,我们还未成婚前,见过的几次面,你还记得吗?”
  宁沉点了点头,想到谢攸看不见,又开口说:“记得的。”
  可能是为了安抚谢攸,他强作镇定地笑了下,“你总是被他们捧着,我只能远远看着你,你当时,很……”
  宁沉缓缓笑道:“你总是那么厉害,我隔着人群看你,看你骑马射箭,看你众星捧月,但你从未注意到我。”
  谢攸突然抬头,他眼睛里冒着红血丝,笃定地说,“我注意到了,隔着那么多人,我也看见你了。”
  宁沉怔住,笑容有些僵,“你骗我。”
  第62章
  宁沉以为他不记得自己的,连成婚后谢攸都没拿正眼看过他,更别说以前了。
  不像当初被谢攸一个求娶就砸得欣喜若狂,现在他已经不敢信了。
  他防备着谢攸,毕竟他真的很好骗。
  他固执地盯着谢攸,谢攸伸手环住他的腰,声音低低的,“
  第一回是上巳节,你那时还年幼,兴许记不清了。”
  “
  第二回是在曲水流觞,你躲在宁玉身后,偷偷喝了一口酒,是被宁玉抱回去的。”
  其实宁玉以前对他还好,那时宁敏养在祖母身边,几个弟弟中,宁玉和宁沉更亲。
  他偶尔会带着宁沉出门,宁沉很依赖他,总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他。
  后来宁敏回来了,宁玉开始渐渐疏远他,一边是自己亲弟弟,一边是自己庶出的弟弟,孰轻孰重,宁玉晓得。
  虽说宁沉多病,争也是争不过的,但大抵是宁敏觉得他夺走了自己哥哥的宠爱,总在一些小事上为难他。
  起初宁沉还巴巴地等着宁玉给他做主,后来发现就算他什么事也不惹,宁玉也不会站在他身边,他就再没有抱过希望。
  那回宁敏把他困在房中,他饿了两日,被看不过去的下人放出来时,他找了宁敏打了一架。
  宁敏比他年幼,宁沉身体虽然不好,但打起架却是不要命的,好不容易被下人推开,宁沉发丝散乱,手臂上被宁敏抓出几道痕。
  宁敏比他惨,脸上都是抓痕,头发也被揪走一撮。
  可宁玉来了之后,先是不分青白地训了他一顿,随后吩咐下人关他半个月,让他好好反省。
  他问宁沉:“认错吗?”
  宁沉扭开脸,眼睛睁得很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着说:“不认。”
  他被关的两日,只吃了两个馒头,又饿又渴,身子微微颤着。
  余光看见宁玉抱着宁敏在哄,宁沉抹了一把泪,转头对宁玉说:“我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回屋了。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和宁玉主动说过话。
  和宁敏偶尔会起冲突,但他不会动手了,因为府里所有人都站在宁敏那边。
  没有宁玉带着,那些世家公子聚会不可能给他递贴,所以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见谢攸。
  宁沉很久没有想起宁玉了,在他眼里,宁玉曾是对他很好的哥哥,后来他成了别人的哥哥。
  平日在府里遇见,他总是闷头走过,说过不认他了,那就是不认了。
  他性子看起来软,其实比谁都倔。
  最后一次见谢攸,那时的谢攸弱冠之年,他在宫内行的冠礼,圣上亲自为他取的字。
  谢攸才十六就守在边关很少回京,那日楚国来朝,一场射弓宴,京中的世家子都去了。
  说是射弓宴,实际是两国隐隐的较量。
  那是一个很好的春日,谢攸一身绛红骑装,袍长及膝,冠发束起,他驾马前行,弓箭穿过靶心,十发十中。
  楚国使者脸色铁青,眼看着自家皇子逊了谢攸一筹,挥袖离去。
  宁沉也去了,说不清到底是去见谢攸还是去凑热闹,他没和宁玉一起,自己早早走到郊外等。
  他原先寻了个位置坐下,人一多就被挤到了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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