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贪狼道偶尔会出些纯正耿直的犟种,出淤泥而不染,活的格外难受。
  明悟子目光犀利,神识一出,立马知晓怎么回事,开门见山,“你的伤似是戒鞭造成,寻常药物无法愈合,日日磨的血肉模糊,疼痛难忍,若非你意志坚定,根本爬不起来,竟还能行动自如,视如常人。”
  “所犯何错?”
  “……………………”
  沈不秋沉默良久。
  他目光放空,眼神迷茫,仿佛在沉思,又似在会议。
  半晌后,他终于缓缓开口。
  “我打伤了掌门之子。”
  “畜生该死。”
  第88章
  掌门之子, 尊敬了叫声少宗主,并不代表本身多么有能力,也不代表以后可以从掌门手里继承这个位置。
  在人人护短的修仙界, 打伤掌门之子毫无疑问是狠狠得罪掌门,何况沈不秋还说畜生该死, 更是把掌门的颜面踩到地上, 哪怕他说的是真心话,是事实,得罪就是得罪。
  随后沈不秋便闭嘴不语, 没有细说缘由。
  他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唇色发白,隐隐有几分病弱之感, 但仪态依旧完美, 挑不出半点毛病,内里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伤势久久不愈,再次崩裂血液浸透衣衫,狰狞痕迹染红后背一片,触目惊心。
  论道大会从宣布开始进行到现在只有短暂的中场休息,完全没有给人仔细疗伤上药的时间。修士自不必说, 坐个几天几夜不成问题, 凡人有阵法加护, 完全不觉得疲惫。
  可沈不秋拖着重伤的身体坚持到现在, 全靠意志力支撑。
  造化道的一众前辈何等聪慧, 眼底闪过怜悯跟不忍。
  明悟子沉沉叹息,“你身有重伤,本不该千里跋涉来鸿蒙仙府参加论道大会,静养才是明智之举。”
  端看东洲其他门派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就知道鸿蒙仙府的邀请函在各派心里是什么形象,但凡有机会甩掉就不会沾手。
  原本因为幻境试炼时惊澜宗弟子的表现而生出些许好感,现在全都变了。
  恐怕根本不是惊澜宗弟子风骨正派,而是沈不秋自己端正自持,教导出的弟子自然也都延续了他的风格,一水的光风霁月。
  沈不秋抿唇,紧绷成直线。
  明悟子接着道:“论道大会结束后,你暂且留下吧。”
  身侧其他人并不意外。
  沈不秋果断拒绝,“多谢前辈厚爱,但师尊对晚辈恩重如山,此生不负。”
  明悟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可是你师尊的命令?那你应该明白自己师尊的用心良苦。”
  沈不秋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斩钉截铁:“一人做事一人当。”
  明悟子不说话了,面上神色却更加怜悯。
  惊澜宗那掌门之子多半是要不行了,这趟鸿蒙仙府之行,表面上看是推沈不秋出来趟雷,不怀好意,换个角度去想反而是避祸。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以沈不秋的行事作风,得到鸿蒙仙府的欣赏不是难事,有些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感觉到不同。
  只要他留下,就算惊澜宗的掌门之子没了,惊澜宗掌门也奈何不了他。
  但是沈不秋拒绝,他要回去,自己承担后果。
  如果他留下,掌门的丧子之痛就要旁人付出代价,那个“旁人”毫无疑问会是他师父。
  尽管心中有欣赏之意,明悟子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造化道前辈们都不说话,沈不秋目光投向魔神,他眼神认真,语气郑重:“雪道友,令弟玄琼仙尊曾经威名赫赫,是修仙界无数新秀天骄追逐的榜样,亦是我等最为崇敬之人。今日一见,雪道友果然也是风采不凡,待他日,定能厚积薄发,一飞冲天。”
  “上苍给予雪道友孱弱之姿,兴许只是另一种考验,度过了,便是仙途坦荡,不可限量。”
  “在下便提前祝贺雪道友前程似锦,大有可为。”
  沈不秋极为恭敬的行礼,郑重程度远超一般。
  “哟,搁这跟本尊说遗言呐!”魔神挑眉,一针见血指出。
  他没兴趣理会孟照眠,一个跳梁小丑怎么配让他下场搭理。
  可这沈不秋就有意思了。
  魔神笑眯眯,兴致勃勃,“你说惊澜宗的掌门之子是个畜生,他畜生在哪里?”
  沈不秋不语。
  魔神也不恼,径自道:“本尊与你非亲非故,专程祝贺本尊说吉祥话,跟遗言似的,瞧着还像是有如释重负的味道。看到本尊过得好,你特别高兴,心里的罪恶感也少了?”
  “哦——”魔神拉长音,故作惊叹,“惊澜宗掌门之子干的畜生事与本尊有关?”
  沈不秋犹如木头人,不说话,也不动。
  “或者说,与玄琼仙尊有关?”
  现场一下子再次陷入死寂,仿佛被魔神扔出的惊雷炸翻。
  魔神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制造出的效果,好整以暇望着沈不秋,唇边噙着笑,老神在在,眼底却很冷,形成强烈冲击,又危险,又蛊惑,叫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怎么不说话?被本尊说中了?”
  沈不秋杵了良久,再次对魔神行礼,没有说话,径自坐了回去。
  魔神咄咄逼人,皮笑肉不笑,“怎么着,宁死保密?”
  “好了师弟,不要再问。”黎采玉出言阻止。
  魔神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唇边的笑意消失,眼底的冷意犹如实质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直勾勾盯住黎采玉,仿佛即将爆发。
  身侧的叶令猛然打个寒颤,感觉好似有刺骨寒意往身体里钻,控住不住颤抖。虞心竹面色发白,神情惊惧,被战君兰一把揽入怀里,捂住后脑勺不让看。
  黎采玉闪现到朱雀台的位置,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给魔神擦了擦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日头晒,沈道友有伤在身本就难受,难免脑子发昏,反应迟钝。你想知道,等论道大会结束再找他问问。到底是惊澜宗掌门之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太伤人面子,家丑不可外扬。”
  黎采玉贴心道:“我知道你关心璋弟,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受委屈,吾元宗这么霸道连人都不让咱们见,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魔神:“……”
  面无表情抬手抓住黎采玉给自己擦汗的手,狠狠瞪他。
  装的跟真的似的!
  黎采玉微笑,面不改色。
  魔神质问:“如果本尊一定要问呢?”
  黎采玉:“那你问吧。”
  黎采玉在魔神锐利的目光之下维持微笑,唇边的角度都没有一丝变化。
  魔神甩开他的手,“哼!无趣!不想问了。”
  黎采玉顺水推舟收起帕子,如果魔神不依不饶,那他也只能继续关心。虽然破开府主的镇压顶着雪如圭的壳子到处溜达,但他赌对方根本不能肆意妄为,在府主面前有所收敛。
  论道大会进行到这里,其实大部分目的已经达成。
  论道不是重点,重点是借助这个机会将各派的嘴脸作风展现给普通人看。
  口说无凭,各派弟子再怎么烂到骨子里,形象还是很能装的。普通人渴望于修仙,平日里接触不到这些门派,在心里头往往会进行美化,将自己的美好幻想堆砌到“仙人弟子”这个身份上。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大部分是割腰子门派。
  最后宣布鸿蒙仙府即将开办附属学府,对外招收有修炼资质的学生,论道大会就算收尾了。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实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发生意外。
  沈不秋挂在腰间的玉牌骤然绽放出强烈光芒,震动,颤抖,其强大的能量很快让玉牌表面浮现道道裂纹。
  他一把摁住玉牌,想把异动按下去,可玉牌冒出的能量出乎意料顽强,竟对峙起来。
  沈不秋重伤未愈,强弩之末,本就不太好的面色迅速虚弱,镇压不住异动的玉牌,被冲击力撞的吐出一口血。
  “噗……”
  玉牌炸裂,里面的能量犹如挣脱束缚,冲上半空。
  “沈不秋——”
  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充斥恶意与杀气,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曾经见过惊澜宗掌门的人猛然认出对方身份。
  隔着千里之外,以沈不秋的门派玉符为锚点,强行将意识传递到这边来。
  “我儿宋千秋与吾元宗玄琼仙尊即将举行结契大典,成两派之好!特命你速速赶回惊澜宗,出席大典!”
  简单两句,犹如晴天霹雳,震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玄月子这个老前辈也有一瞬间错愕。
  宋千秋与玄琼仙尊?
  说句不好听的,他宋千秋配吗?
  “这是怎么回事?”玄月子平静却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隐隐能够感觉到不悦。
  惊澜宗掌门的声音顿了顿,语气软和下来,陈述道:“本座亲至吾元宗,向温宗主为我儿提亲。两人虽然身份有别,我儿宋千秋远不及玄琼仙尊身份高贵,可本座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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