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一边费尽心思想将老二赶出去,一边又沾着老二的光,陈家凭什么看上熙儿,还不是想要笼络虞钦。
  李依云本来就是试探老爷子的态度,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不由噤声,抱着画轴尴尬的站在那里。
  老爷子一言不发,睿智沉暮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一时间满院的沉默与压抑。
  小狸花被老主人禁锢在怀中,喵呜一声从老爷子身上跳下来,围着安十乌喵喵打转儿。
  安十乌看了眼嘴馋的小东西,用拳头抵着唇轻轻咳嗽一声:“虞爷爷。”
  虞老爷子刚才被气昏了头,一时间也没顾上安十乌,此刻看到他规规矩矩站在大榕树下,身形挺拔,神色诚挚,就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安云杉。
  “小石头都长这么大了,快过来坐。”他朝安十乌招了招手。
  “你出生的时候我抱过你,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当时你爷爷说生你的前一日梦见天上有九个太阳,非要给你取名安九日,还是我据理力争才定下了安十乌这个名字。”老爷子怀念的语气让小院里凝固的气氛重新流淌起来。
  安十乌依言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这我倒没听说过,但我爷爷说您霸道惯了,就连起名字都要抢。”
  虞老爷子亲近的态度让安十乌心中安定几分,只是既然这么惦念,这些年又为什么不再来往。
  原主小时候的记忆中,逢年过节总有许多来自蓉城新奇的节礼,那个时候爷爷都会去山上打猎,或者采摘后院莲蓬作为回礼,只是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少,直至被童年的记忆遗忘。
  虞老爷子不知安十乌心底的疑惑,端详着对面年轻人俊朗疏阔的眉眼,半晌才开口道“他走的时候没遭罪吧?”
  安十乌神色顿了一瞬:“他是笑着走的。”
  安老爷子走的时候六十岁,在这个时代算是高寿,因为年轻时候在战场上伤了身子,缠绵病榻近一年时间。
  可要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也不至于,那时候安家还不错,有房有田,儿孙绕膝,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但眼看着都孝顺懂事。
  说到这里,安十乌从身旁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木匣子:“前些日子我在爷爷屋子炕下发现了一大兜书信,署名全是给您的,我想应该带过来让您看看。”
  安十乌虽说打着爷爷遗言的幌子来拜访,可他其实不算说谎,安爷爷对这个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伙计是真的惦念。
  要不是他逃跑前翻箱倒柜找盘缠,这些东西可能就永无见天之日了。
  虞老爷子接木匣子的手微微颤抖,漆红色盒子塞得满满当当,每一封都一笔一划写了署名,小心的密封好,从十几年前每几个月一封,直到他去世。
  “您也别太伤心,保重身子,君亦和熙儿的事情还要您操持呢。”李云依捏着画轴的手紧了又紧。
  这么多年这家人都没有出现,她还以为他们有自知之明。
  今日王嬷嬷的侄子禀报老家那边的安家来人时,她还没有将这个破落户放在眼里。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他这个公公素来积威慎重,尤其是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今日竟然这般失态,她是真害怕老爷子情绪上来直接就应了亲事。
  虞老爷子本来就因为旧友的消息大悲大喜,听见李云依话里话外的提醒,第一次不顾身份说了重话:“我要操心什么,娃娃亲是当初就说好的,你那时也没反对,如今既然人来了,当然要如约履行。”
  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吭声的虞钦没料到安十乌上门还有这样的内情,抬眸看了他一眼。
  安十乌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他此刻所想,但好心好意引荐,却引狼入室,莫名被强按上娃娃亲,是人心里都会不舒服吧。
  尽管心下发虚,但躺平的心促使他为自己再争取一下:“虞爷爷。”
  “虞公子。”
  安十乌起身,朝虞老爷子深深弯下腰:“今日上门拜访,其实是我冒昧,本来我是想找您求助。”
  “奶奶去世后,我叔叔婶婶收了一百两银子在镇上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女方那边婚事有些艰难,而且主要是想留个孩子,我并不愿意这笔买卖,所以是偷跑出来的。”
  “他们怎么敢的。”虞老爷子面色黑沉,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收了重金找优秀的男子留种,想来女方本身有很大问题。安十乌哪怕再是机敏沉稳,可他二叔身后有宗族的人抱团撑腰,他一个晚辈势单力薄恐怕也无力反抗。
  安十乌只摇了摇头:“我就当日后没有这个叔叔。”
  李云依见此更加瞧不上安十乌,可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她绝不敢再多嘴。
  虞钦轻轻拍了拍虞老爷子的背,知道他不仅是对安十乌的遭遇不平,也对那里愚昧狭隘的民风不满,这种近乎感同身受的愤懑多少和他年轻时候的遭遇有关。
  反而是安十乌说起这些轻描淡写,不带任何情绪,让虞钦愈发刮目相看。
  其实这个年轻人与虞熙也算般配,他的学识处事足够弥补家世的不足,只要给他机会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但他大嫂那个人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他略带思量的目光落在安十乌身上,不想下一刻对上他明净澄澈的眼眸。
  安十乌从怀中掏出那枚铜钱与婚书,语气郑重诚挚:“今日在门口遇见虞公子恍若天人,公子风姿气度令人折服不已。”
  “我自知家世单薄,才华见识都不及公子。”
  “但我保证,日后若有机会,必对公子一心一意,凡事以公子为主,公子婚后还和从前一般,我只会站在公子的前途中为公子鞍前马后,我决不会拖你后腿。”
  虞钦神色错愕逐渐变得古怪,虞老爷子也突然猛咳起来,
  要是现代社畜一眼就能看出安十乌这话,和员工给领导画饼的时候一模一样,反倒不像是求婚。
  但安十乌没觉得奇怪,他自觉诚意十足,要知道对于一心躺平的咸鱼来说,鞍前马后就是最大的牺牲了。
  第5章 认错未婚夫
  李云依先是诧异随后眼中闪过嘲讽:“你不会觉得和你订婚的是君亦吧?你可真是敢想。”虞君亦是谁,老爷子的心头宝,虞家的金凤凰。
  虽然她心中一直对父亲偏心继母生的小叔子感到不忿,觉得他光芒太盛挡了丈夫和儿子的路,可她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虞君亦不好。
  明明只是个哥儿,却被云麓书院院长称赞王佐之才。
  他组织百姓修路筑堤,开辟连通商路,扩大集市,一桩桩一件件,整个蓉城在他手中如源头活水生气盎然,如今成了远近闻名的富庶繁华之地。
  现如今他破例进入县衙为吏,哪怕职位不高,却掌握着实权,谁见了不恭恭敬敬称一声公子。
  想到曾经那些不知死活,认不清自身斤两的家伙上门提亲,被老爷子满院儿追打的场景,李云依眼神闪烁。
  安十乌终于露出几分疑惑:“夫人这话又是什么道理?”
  这位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有些古怪,难道自己真的认错男主了。
  明明书里那几个描述全都对上了,二十岁出头,面如冠玉,气质清冷,虞家这一辈又只有一位成年公子。
  观他行事沉稳老练,且果决有洞察力,这样的不是男主,总不能是这位夫人口中的熙儿吧?
  他在打量虞钦,虞钦的视线同样也落在他身上:“她的意思是你确实认错人了。”
  对于他刚才一番类似表明心意的话,虞钦半分不信。
  他们同行的这一路,对方神色冷静平淡,交谈也多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看不出丝毫爱慕之意,虞钦不至于自恋到就在刚刚的那一瞬对方就钦慕于他了。
  他所求什么,虞钦想到他家乡的那些糟心事儿,指尖在玉佩上点了点。
  安十乌神色有瞬间空白,这会儿哪里还敢看虞钦,竟然真的是自己弄错了,结合这位夫人的态度,男主大概率就是那个熙儿。
  安十乌眼前的金饭碗刹那破碎,以至于他说话时都有些有气无力:“抱歉,是我冒犯了,既然不是郎君,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刚才话说得太满,现在实在没法厚着脸皮转口,所以原主那份香喷喷黄金软饭终于是被自己亲手砸碎了。
  老爷子见他突然颓丧的模样,又打量着两人,哪怕言简意赅,却很快能接上对方思路,这份默契实在难得。
  虞钦今年已经二十九岁,在他这个年纪许多人孩子都已经好几个了,偏他的婚事一直不太顺。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哪里犯了冲,从十六岁至二十一岁,他订了三任未婚夫,各个非死即残。
  自此他克夫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偶有的求亲对象条件也一落千丈,不说虞钦自己就是老爷子也不愿意。
  真要说起来,安十乌除了年纪,反而是最合适的了。
  从容有度,纯粹直白,最难得的是性子好,和虞钦那个冷性子正好互补,至于所谓的家世,老爷子白手起家,对那些东西倒是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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