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十乌明明出身底层,却偏偏有种未经浸染的理想天真,大概从前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
  不想安十乌听了他的话,反问道:“那你那时候又为什么,你完全可以不管,可你还是做了那么多。”无论是那日,还是这次救人,虞钦从来都没有退缩推诿过。
  虞钦愣了愣,这些事情他早就处理习惯了,哪里来的为什么。
  虞钦恍若寻常的神色让安十乌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想要探知的心思,他望着窗外皎洁的圆月,不由问道:“你有理想吗?或者说你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虞钦同样看着窗外皎皎明月悬于夜空:“一个能治世安天下的人。”他语气平淡却无比坚信。
  安十乌侧目,月光下虞钦清冷白皙的侧脸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
  第9章 回家(修文)
  两天后,偏僻的民和乡村道上突然出现一辆精致敞亮的马车,不过一会儿,车后就已经跟了许多顽童,他们也不靠近就远远看着,眼神里满是好奇。
  安十乌靠在马车上,双目微阖,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虞钦掀开帘子,四周都是矮小沉闷的泥草房,黄扑扑的一片,很难将自己面前这个鲜活俊朗的年轻人和这里联系起来。
  “这种房子只是看起来潦草,其实冬暖夏凉,住起来还不错,要是有条件好好修缮一番别有风情,你今天去我家看一眼就知道了。”安十乌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声音懒洋洋的。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吧,虞爷爷上次回来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记得我爷爷说过,好像是将你家祖坟迁走了。”
  “第一次,应该是你出生时候的事情。”虞钦勾了勾唇。
  他其实有些印象,当时老爷子还让他帮忙给小孩儿挑了礼物,结果虞熙闹着也要,便也给了他一份,那一堆的启蒙书、文房四宝让虞熙很长时间都躲着自己走。
  另一边虞二叔家。
  白梅摔摔打打,一脚踢开腿边打转的大黄狗,双手叉腰:“都是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这个天天不着家,那个整天就像个木头一样。”
  由于语气太急,牙齿不小心碰到了嘴边的燎泡,她心里火气更大:“还有安十乌那个白眼狼,最好死在外面,我有什么对不起他,他要这么对我。”
  灶台边蹲着干活的安明鑫默默低头,竭力缩小存在感,手里摘豆角的动作不停。
  这话这些天他都要听烂了,不跑那才是傻子,难道要等着被卖吗?想到安十乌,明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安云海人没进门就听见白梅骂骂咧咧,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掀开水缸舀了瓢水一个劲儿猛灌,白梅就拎着菜刀迎出来:“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她眼中满是急切,眼看着婚期将近,安十乌还不见踪影,白梅可不是着急上火,那一百两银子一半已经被花掉了,若是交不出人,她拿什么赔。
  “没有,村里与他要好的人家、从前的同窗,甚至镇上、后山都找了,他们都说没见过,那小崽子一定是计划好了的,要不怎么可能走得那么干脆。”安云海将葫芦瓢扔进水缸,一屁股坐下,满脸愁苦。
  “我就说那事儿不能应,到底是我亲侄子,将人逼急了不好。”
  “现在好了,这人直接跑得没影了,花了的银子怎么办,咱们哪里有钱还,李老爷可不好惹。”当初要不是白梅在他耳边一个劲儿的提李家老爷要找赘婿,聘礼丰厚的事情,他也不会同意将安十乌许出去,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烦心事。
  白梅听他现在开始装好人,柳眉倒竖,声音越发尖锐:“这个时候你怪我,当初我说的时候你可没想着那是你亲侄子,而且当时我去地里了,你在家睡觉,一个大活人你看不住,就这么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当初安十乌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闹腾的厉害,安云海和白梅轮番上阵劝了好久都没劝动。
  可家里花销太大,尤其是明堂今年去了县里上学堂,束脩是从前镇上的好几倍,她能有什么办法,眼看着供了这么多年就要出头了,总不能现在放弃。
  最后还是安云海下了决断,拽着人关到屋子里,硬生生的饿了好几顿。
  果然不过两天安十乌就受不住松了口。
  可谁料到那小崽子平日看着头脑简单藏不住事儿,竟然那么能忍,老老实实蔫吧了近半个月,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认命,他却趁着大家放松警惕猝不及防逃跑了。
  爹娘相互推诿的争吵愈发激烈,安明鑫实在听不下去,沉默着起身将篮子里的豆角放到灶台上准备离开。
  哪怕他已经足够小心,还是立刻让白梅抓住动静:“干个活鬼鬼祟祟的,你就不能敞亮些吗?”
  安明鑫捏着手指,垂下眼睛,解释道:“我去院子里把豆子捡干净,下午做豆饭用。”
  白梅只觉得他最近这段时间沉默的过了头:“你和安十乌平时关系看起来那么好,他离开家这么大的事情你就一点都没察觉。”
  安明鑫摇头:“这种事情就算平时关系多好也不会对别人说吧,毕竟我也是你们的儿子。”
  他看似合理耐心的解释反而使白梅心下生疑,目光转为锐利:“说,那个兔崽子是不是你放跑的,平时你就喜欢和他凑到一起,这次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没为他说一句好话。”
  安明鑫心头一跳,手里的豆角撒了几颗,白梅瞬间瞪大眼睛,眸中凶光闪烁。
  他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倏然攥紧,先是沉默,面对母亲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终于忍不住爆发:“我有什么好说的,要是找不回人,你们还不是想用我的婚事填窟窿。”
  “明明我和弟弟都是你的儿子,可弟弟就能去学堂,我却要嫁个老鳏夫凑银子给弟弟读书。”本来只是情急下的口不择言,可话一出口,明鑫反而觉得心里舒服许多,一双清亮的眼睛倔强的看着母亲。
  惹了这么大乱子,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他倒是先委屈起来了,白梅本就本就怒火中烧,这下子完全不用克制,上前抬起手就要打人。
  安明鑫下意识抬手去挡,那一巴掌却被安云海从半空截住,他一把将白梅拉到身旁的凳子坐下,重重咳嗽一声:“和明鑫吼什么,他们孩子不懂得为人父母的心思,你也和他吵?”
  白梅气得冷笑连连:“你们爷俩是一家子,我是外人行了吧。”
  本来安十乌已经让人心烦了,如今自己的亲儿子还要添堵,她越想越生气,将手里的菜刀重重拍在桌子上:“安明鑫我告诉你,我够对得起你了,你和明堂能一样吗?”
  “名堂聪明又听话,你再看你,谁家小哥儿像你这样脾气大还爱和父母顶嘴,反正迟早都要嫁到别人家……”她因为干活而略显粗糙的时候几乎要戳到明鑫脸上。
  明鑫却习惯了如此,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自己是块木头。
  白梅却起身一把扯断他手腕上的编制彩绳,重重扔到地上,嘴角冷笑不已:“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上石头了吧,那小子是长了一张好面皮,可他除了那张脸有什么。”
  明鑫顾不得手腕胀痛,下意识去捡,却被白梅一脚踢得更远:“一条破绳子,几个钱,也值得你宝贝,你要是和长平成婚,要什么没有。”
  明鑫手背在身后,将彩绳紧紧藏在在手心,语气嘲讽:“和他成婚给三个孩子当后爹,然后为了给他们家传宗接代,像庆嫂子一样生到死吗?”
  “那是她不争气,生了三个哥儿……”
  “够了,再说我休了你。”安云海抬手一巴掌,打断了女人的喋喋不休。
  白梅扶着桌角才稳住身体没摔倒在地,她捂着脸看向他,满是不可置信,曾经的记忆涌上心头,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安明鑫抿唇,看着趴在桌上双手捧脸哑声哭泣的母亲,心底不免烦躁。
  吵吵嚷嚷的屋子终于安静下来,安云海沉默的抽着手里的眼袋,红色的火星明明灭灭。
  半晌,他顺着桌沿磕了两下,烟袋放回腰间,抬头看向儿子时神色已经平缓下来:“明鑫啊,你要怨就怨爹没本事,要是咱们家富贵,爹也能送你上学堂。”
  “可咱们家你也知道,让你弟一个人读书就已经勉勉强强,你放心等你出嫁的时候,爹一定给你打一套好家居,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
  所以还不是要嫁给那个已经有三个孩子的鳏夫。安明鑫心口发闷,见父亲定定地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抹笑容:“知道了。”
  他垂下脸,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转身端起桌上盛满豆子的簸箕出了堂屋。
  没想到刚出了院子,就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明鑫的一把将人扯到角落,压低声音:“你不是跑了吗?还回来干什么,我爹娘最近找你找得快疯了。”
  这幅惊慌畏惧又不免忧虑的模样,让安十乌心下触动,于是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松:“没事的,当时离开是迫不得已,我不喜欢这里,但绝对不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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