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南平郡的募捐会每年皆设于春风楼,这一日整个蓉城权贵汇聚于此,或拿出家中贵宝捐卖,或直接捐献银票,就连偶尔门口路过的普通百姓若是有心也可以捐出几块碎银。
虞钦参加了不知道多少次,不过是习以为常的流程,他翻过手上的书页,抬眸看了眼对面睡眼惺忪鬓角凌乱的紫衣青年:“安十乌,快到了。”
安十乌倏然睁眼,有些迷茫的眨了下,马车外传来叫卖声,他陡然回神,揉了揉额角:“这么快就到了。”
“嗯,你睡了许久,日后晚上不要熬夜看话本。”
“……”,安十乌侧目。
明明话本子就是虞钦帮忙找的,这会儿不让多看的也是他,这个时代本来娱乐活动就少,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打发时间的事情。
少年人总是沉迷某样东西,他从前以为安十乌稳重应该不会玩物丧志,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
见他颇有些不情愿,虞钦语气愈发轻缓:“我相信你自己能把握好度,今日春风楼使出了浑身解数,酒菜糕点都是朝着最高规格筹备,你应该会喜欢。”
说话间,虞钦摘了腰间的羊脂白玉坠子将它挂在安十乌身上。
好像自己多馋一样,安十乌摸了摸鼻尖:“我以后注意就是。”一边保证,他身体微微前倾,方便虞钦的动作。他如今已经习惯了虞钦时不时用金银腐蚀他,接的时候也毫不客气。
他二人实在旁若无人,陆琪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觉得手里的果子不怎么甜了:“赶紧走吧,还在外面呢,能不能注意影响。”
他扔了果子就下了马车,安十乌心想陆琪一定是嫉妒了。
他们漫长的友谊之路自己反而后来者居上,可见交朋友这事情还是要性情相投才最好。
虞钦这样淡漠清贵的儒雅公子明显和自己这种正经人更处得来。
见虞钦已经系好了,他拨弄了下腰间悬着的玉佩,跟着跳下了马车。
青年眉目清朗,唇角含笑,有风卷起几片落花,他鬓边青丝拂动,衣袂翩飞,整个人肆意如烈日骄阳,一时间吸引了不少视线。
有东西从斜上方砸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安十乌怀里,他下意识抬头,一个着红色绣裙的姑娘探出半个身子,半遮的团扇只漏出含笑的杏眼。
掷果盈车这个词安十乌只在典故里学过,不想今日倒是真切碰上了一回。
虞钦跟在他身后也下了马车,依旧是惯爱穿的白衣,衬得本就疏淡的眸子仿佛映照着冰雪,只一眼便能让人生出几分畏惧拘谨。
安十乌下意识伸手扶住他:“慢着些。”
虞钦看了他一眼:“无妨。”
只是眼神好似落在安十乌手中的荷包上,又好像只是错觉。
安十乌不由心虚,下意识将手中的荷包重新扔了回去,得益于从前灌篮的绝佳技能,荷包正好落在窗口的位置。
“你们这里的小姑娘未免太热情大胆了些。”安十乌甩了甩手。
虞钦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先进去吧。”
陆琪跟在虞钦身后,路过安十乌身边时悄悄竖起大拇指。
安十乌摸了摸鼻子,抬脚跟上,再抬头去看时,窗边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虞钦真的要成婚了吗?我实在好奇什么人能入他的眼。”
安十乌三人刚拐过走廊,就听见虞钦的名字,走在最前面的虞钦脚步一顿,似乎是回头看了一眼,安十乌以为他要叮嘱什么,下一刻他掀开帘子进了隔间。
原本正讨论的兴高采烈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群人咳得仿佛患有陈年老哮喘一般。
半晌,还是晏殊君受不了这气氛,笑着先开了口:“今日你们来的倒早。”
虞钦一般公务繁忙,这种活动基本都是姗姗来迟,然后和那些同僚们坐在一处,现在离募捐开始还有近一个时辰,他突然出现确实出人意料。
虞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声音淡淡:“今日闲来无事,就先过来了。”
他这话稀罕极了,这些年虞钦哪一次不是忙忙碌碌,一般好不容易聚一次都是百忙中抽身。
不过他做事总有道理,几人也不纠结,反而是看着安十乌:“这位是?”
虞钦身边突然出现陌生的年轻郎君,约摸就是他的未婚夫了吧,样貌倒是及其出色,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长处。
“这是安十乌。”他没有明确介绍安十乌的具体身份,却抬手挡了安十乌端茶的动作。
这样的动作其实有些失礼,但也可以理解为亲近,听说虞钦的小未婚夫前几日受了伤,正是养身体的时候,浓茶自然喝不得。
只是没有想到虞钦这样的人也会盯着这些小事,看来是真的上了心。
安十乌心下无奈,虞钦关心起人来未免过于面面俱到,又是盯着喝药,又是忌口的,他原本心底有些感动,如今倒觉得自己又有了个新爹。
这般想着他神色自然转回手,再抬眸眉眼间带了几分笑意:“各位,初来乍到,日后有机会还请多多关照。”
明明是很客套的寒暄配上他和舒朗挚的神色,清润明快的嗓音顿时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好说好说。”接话的是已经几块糕点下肚的陆琪。
“你请他们关照还不如请我,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客气过,本公子朋友遍地可不比他们强多了。”
他们明明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而且初次见面似乎也不怎么愉快吧,这个家伙哪来的自觉。
安十乌似笑非笑:“可虞钦不让我和你一起玩儿。”
丁鹏手中的折扇甩在桌子上,乐得哈哈大笑:“没错,你听虞哥的,这家伙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和他常待在一处,名声都要坏了。”
他这话有些夸张却也是实话,陆琪花名在外,整个蓉城谁人不知。
三人插科打诨,座上的气氛瞬间又轻快起来。
晏殊君看着虞钦心里倒是为他高兴,正要再问,眼神突然一凝:“他怎么来了。”
第31章 破石头
谁?
楼下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衫身形偏瘦的年轻公子摇着扇子,身后跟着一群人,声势颇为浩大。
安十乌探头,眯眼打量着那人,无论气势和外形都只比普通人强一些,行为举止却十足的高调张扬,能让这几个人露出如临大敌的神色。看来是家室不一般了。
尤其是虞钦,他面上神色不辨,眼神却一直落在那人身上,直到他上了楼这才收回了视线,下意识去摸腰间玉坠,才想起来东西已经给了安十乌。
安十乌眸中闪过沉思:“这人谁呀?”
陆琪冷笑:“还能是谁,咱们郡守家的大侄子,正事办不了一件,捣起乱来可是拿手的很。”
正说那人,他就领着一群人从他们面前经过,看到虞钦,他神色微愣,随即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虞大人,几日不见,你身体可有好转,衙门里的大家伙都惦记着你呢。”
陆琪冷嗤一声,不待见的心思毫不掩饰,可这次他却没有吭声。
安十乌捏着扇子在掌心轻扣,原来虞钦这段时间没有去衙门是托了病假,看来确实是受了上次那事的影响,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
尽管他姿态摆的很谦逊,但安十乌还觉得有种莫名挑衅的感觉。
虞钦倒不似众人一般,微微颔首,神色一如既往的温雅疏淡:“李郎君几日没去衙门倒是对衙门的事情一清二楚,我原本以为李郎君今日会缺席这丰登节盛会。”
虞钦这话一出,李凤鸣身后有人露出不忿的神色,被他抬手阻止:“我年轻莽撞做事总有不周到之处怠慢了虞大人,您心有不快是应该的。”
他弯腰行礼,做足了谦逊的姿态:“就是难免可惜,今年这丰登祭祀你怕是没法参加了,毕竟祖宗之法摆在那里,原本我还以为大人今年会主持祭祀呢。”
“可见民风也不是时时向着大人。”
祭拜社稷是千古流传的习俗,即便梁朝废除国师之位,严厉遏制那些方士神婆、牺牲祭祀之风,这项习俗也留了下来。
每年九月十八日拜祭社稷已成梁国定俗,这一日就连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携重臣往灵台之处祈求社神和谷神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按照旧例哥儿和女子无论是何身份,都不得参加祭拜活动,可他硬是凭着那些政绩、民意破例连着参加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