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倘若今年新种推行顺利,他大约会代替郡守大人成为主祭,这也将成为他在后面官吏考核的重要依据。
  虞钦眼中有寒意闪过,置于膝上的掌心紧攥,突然手背上附上一抹温热。
  落在李凤鸣眼中就是虞钦对他的话始终无动于衷坐,那副目下无尘的模样,让李凤鸣感到熟悉的屈辱。
  他神色变了又变,安十乌挑了挑眉:“所以这祭祀活动你的郡守叔叔带你参加了几次。”
  他只站在原地不甘的看着虞钦,安十乌明白了:“就是一次也没参加过,看来哪怕有个郡守叔叔,倘若自己不争气也还是连登上祭台的资格都没有。”
  他自然没有虞钦的好涵养,看向安十乌的眼神里满是怒火:“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虞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虞钦皱眉,正要呵止,安十乌却笑出了声,啪啪拍了拍掌心,这下子原本注意到的没注意到的都朝这边看过来。
  “这就对了,你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我觉得违和,这个情态一出感觉才对了。”
  “你们两个一看都不是一个级别的,你挑衅他做什么,越级碰瓷可不是好习惯,总不会你是想引起虞大人的注意,虞大人可是有未婚夫的。”
  不知从哪里传来嗤笑声,随后声音越来越大。
  今日楼里来的都是蓉城甚至是南平郡的权贵富商,对他们那点子事情显然多少知道些,李凤鸣可不就是越级碰瓷,他两人无论从职位还是手段都不是一个级别。
  李凤鸣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为自己有个当郡守的叔叔,就可以和虞钦掰手腕,听说之前才被打了一顿,如今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回来。”一道粗犷的男声从楼对面传来。
  是李凤鸣的父亲,他朝着虞钦拱了拱手,虞钦颔首回应,沉静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无视了李凤鸣。
  李凤鸣领着几个狗腿子灰溜溜的离开,安十乌嘁了一声:“像这种在话本子里就是个小炮灰,空有身份德不配位,偏偏还自命不凡喜欢四处树敌,这不就是给人送菜刷进度的吗?”
  桌上的几人哄堂大笑,陆琪抱着头靠在椅子上重新打量起安十乌:“总结的挺到位,下次别总结了,郡守大人可不好惹,就是有虞钦你也不要这么放肆。”
  安十乌转头去看虞钦,虞钦摇了摇头:“无妨。”
  他这话不清不楚,也不知道是随便说话无妨,还是得罪郡守无妨,安十乌却一下子放了心。
  李凤鸣被父亲叫进去骂了一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阴沉着脸。
  “公子,你消消气,老爷也是为你好,郡守大人偏向虞钦,您再招惹他回头说不定又要受罚,咱们今天来这里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罪加一等。”
  小厮还要说话,就被李凤鸣踹了一脚:“蹲一边去,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臭嘴。”
  什么叫郡守大人偏向虞钦,这就是说他们两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李凤鸣眸色沉沉,看到大开的库房门,眼神一顿。
  他揣着手近前,抬手撕下盒子上贴着的纸条,端详片刻,沉声问道:“这些都是今日的募捐品吗?”
  “是,少爷。”李希不妨他就站在身后,转身恭敬回到。
  “我进去看看。”语罢他就要进库房,却被李希拦住。
  “少爷,马上就要开始募捐竞卖了,商会有规定这个时候不能进去。”
  李凤鸣眉梢紧拧:“我不过是看一下,难道你还怕我偷东西不成。”
  李希神色未变,笑道:“少爷,这是您舅舅的规定,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李凤鸣心不甘情不愿,最终在李希含笑但不容置喙的目光下只能转身离开。
  李凤鸣再返回前厅的时候,已经是募捐会要开始的时候。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他的位置与安十乌他们排在一处,虞钦作为朝廷官员也已经去了正北面上座的位置。
  虞钦白衣墨发,面如冠玉在一众已近垂暮的老大人中仿佛鹤立鸡群。
  陆琪见他时不时就往那边看一下,低声道:“才分开一会儿就坐立不安,你也太没耐心了。”
  晏殊君轻笑一声:“你这样的浪荡子自然不懂这样的感情。”
  安十乌沉默,索性放下酒杯:“我只是越发觉得虞哥厉害。”
  这些人中,他家世不算好,起点也比其他人低许多,但他真的走出了自己的路。
  而且今日看到晏殊君,安十乌总算想起来蛛丝马迹,这样光风霁月的虞钦最终是死于兵乱。
  番外里有提到虞熙生下第一个儿子后,那孩子身体不好,于是他便带着孩子去拜访了晏殊君。
  他家中世代从医,晏殊君和离后自己开了医馆,手下名医无数,自有一套养身体的秘法。
  那时候已经年近古稀的宴大夫对虞熙的孩子很另眼相看,因为从他身上,他看到了故友的影子。
  从安静寡言的儿时同伴,到声明斐然,矜贵温雅的白衣公子,再成为流转战场扛起军旗的一方势力,他这一生跌宕起伏,死的时候也轰轰烈烈。
  竟然还有战争背景,安十乌心下烦闷,盯着虞钦的方向冷冷发呆,这难道不是闲适慢热的种田文吗?
  他抱着质疑的态度套了半天话,最终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晏殊君为人桀骜,虽然是个哥儿,却是个典型的刺头,从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休夫就看得出来。
  他儿时同伴压根没几个,符合条件的就只有虞钦。
  所以现有的信息是:一、打仗了,时间估计就在几年后,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五年就能平息下来,所以才有虞熙借此腾飞,要不他一个商人不可能后来有那么大的势力。
  二、虞钦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好的亲民官员不当,走上了起义的道路,结果惨烈。
  三、当今皇帝寿命将近,皇位更迭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否则以他的强势手段,怎么会有后来的战乱。
  可这一切和虞钦有什么关系,或许是发生了什么,逼迫他走上了那条路,就虞钦这样子他会打仗,简直天方夜谭。
  已生华发却依旧精干锐利的郡守大人准时出席,原本嘈杂的厅堂一片寂静,他又象征性说了一番官话,募捐会这才正式开始。
  李凤鸣只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再看下去,扭头发现安十乌定定看着虞钦的方向,语气嘲讽:“怎么,以为自己靠着脸皮攀上了大树,给一个老男人当赘婿,你倒是还有脸出门。”
  安十乌冷不丁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对自己说话,偏头见他看着自己,脸上也挂出了冷意:“关你什么事,你是狗吗?见着人就咬,这一会功夫就将我调查清楚,你对虞钦的关注不是一般高啊。”
  他这话实在粗鄙,不仅原本低声讨论的陆琪他们不说话了,就是旁边专心看捐品的人眼神也不经意朝这边飘过来。
  李凤鸣注意到北边席上也有人朝这边看,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偏因为现在的场合还不好发作。
  只好压低声音威胁到,“狗东西,嚣张什么,你嘴巴放干净点,回头有你好看的,别以为虞钦能护着你,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到底谁更嚣张?安十乌冷笑,额头青筋突起,拳头攥的咯嘣作响,他现在心烦意乱能打死一头牛。
  尽管如此,他还是注意到李凤鸣似乎口风转变了。
  刚才他对虞钦还表现的有些忌惮,怎么回来一趟态度变化这么大。
  “今天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开口,不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口舌。”一双温热的手压在了他肩头。
  安十乌抬头,虞钦就站在他身后,一如既往的大方护短,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台上,刚结束完一轮竞卖,李希已经开始报下一个物品:“接下来是虞钦虞大人的捐品,赤红珊瑚株……”
  梁国并不临海,所以珊瑚之类的摆件不仅仅是价格昂贵,还需要一定的渠道,他们在场的很多人甚至都只是听说过,不曾见过这东西。
  虞家不愧是巨富,虞钦手里不仅有,还舍得捐出来,想到他从前也十分大方,倒也不那么令人惊讶。
  丫鬟捧着一尺高的盒子上来放在桌上,李希小心翼翼,当着众人面打开,顿时脸色一变。
  场下亦是一片哗然!
  “这是珊瑚,是我没见识吗?这不就是一块红褐色石头吗?”
  “虞大人是把他家假山掰下来送上了吗?”
  “这……”
  “虞家巨富不至于如此,莫不是春风楼丢了人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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