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这可不就是最简单的“书密”吗?原本他可能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但这个世界阿拉伯数字根本还没有引进来,所以绝对万无一失。
安十乌感慨虞钦的敏锐,于是直接拿了纸笔,勾画这给他看:“这是阿拉伯数字,你看这些符号分别代表了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后面组合起来就是十、十一……”
虞钦点了点头,这些数字用来记账也更加方便,或许它本来就是用来记账的。
到底是聪明人只一眼虞钦就隐隐摸透了这些数字的基本用法。
安十乌见他时不时点头,那点好为人师的兴趣被激发出来:“刚才我也解释了,其实就是用这些符号来指示对应的字和词,你看这张。”
安十乌拿出一章记录最简单的纸片,指了指背面,虞钦看到一个大写的101。
下一刻就见安十乌抱了一堆书过来,随意划拉一本掀开书册折叠的位置标记着101。
虞钦看了一眼书名,《梦华鸳鸯录》是安十乌十分喜欢的话本子,描写十分香艳露骨,两人之前还据此讨教过几次,不曾想这竟也是安十乌的秘钥。
安十乌对虞钦似有深意的一眼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神色郑重的指着书上的数字:“你看,10-5-2,意思是第十页第五行第二个词,对应的是“温泉山庄。”
“20-3-1,对应的是第二十页第三行第一个词,对应“存银””。
他的解释简单明了,虞钦按照他指点的办法,也很快找到了“三千”的信息,合在一起就是“温泉山庄存银三千。”
第62章 男儿当有凌云志
虞钦指尖轻轻拂过纸上的数字,心中隐有想法,他抬头从箱子里拿出一枚小金猪放在安十乌掌心:
“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干的不错,希望你一直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虞钦眼神中有种独特的光亮,安十乌勾唇没有解释。
老师在重要的时候拉出来用一用就行,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也逐渐明白了怎么去合理掩藏。
见虞钦这会儿心情不赖,他终于忍不住道:“今天真是大起大落,没想到你竟然是皇子,狸猫换太子这种事情,我只在戏文里看过。”
他一副小心试探的模样,虞钦却并不避讳:
“我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被隐藏,今天这个意外也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毕竟所有的知情人都无法承担被揭破真相的后果,所以他们只会紧紧闭上嘴巴。
安十乌没听出虞钦的弦外之音,心中还疑惑原本的剧情中这件往事始终隐于尘埃之下,如今这般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摸着脖子上缠绕的纱布,脸上终于有了两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今天我都要吓死了,万一皇帝真的一生气将我们所有人都砍了头……”后面的话不好再说,他轻轻拧动脖子,已经结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虞钦眼眸微垂,视线落在他泛红发肿的手腕,这大约也是那会儿被茶水烫伤的。而眼前的安十乌看似惊吓不已。
但从他仿佛随口一般的轻描淡写中,虞钦便知道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当时那种情况的严重性。
他抬起手重重按住安十乌伤口的位置。
“哎呦……”安十乌猝不及防痛呼出声,趔趄着向后躲开虞钦冰凉的指尖。
仰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强烈的刺痛和突如其来的委屈令他看起来有些茫然。
虞钦瞳色漆黑,神色冷静到近乎冷漠:“疼吗?”
安十乌抿唇,沉默相对,正要摇头就见虞钦又要抬手。
他只能抬手挡住,闷声闷气道:“怎么会不疼。”
虞钦跪直身体,颇为居高临下垂眸看向安十乌,想到他不知死活的举动,目若寒潭,声音沉静如幽井,深不见底: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躲远一些,皇家的刀不长眼睛,就算真的砍了你的头也不会怎么样。”
“父亲不曾亏待过我,他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可他却对不起你……”
安十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虞钦食指摁在他唇间,打断了他的话:“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事情,余下的只看着就是。”
他很早就发现安十乌聪慧果敢,脑子里有无数宝藏,却对很多常识不解,他也一直都在帮安十乌补足这些缺陷。
但今日他发现了更加致命的东西,这个年轻烂漫的小郎君对皇权的畏惧心低到近乎于无。
株连九族这样鲜血累积的刑法,在他眼中似乎只是律法上冰冷的文字,可刑场上撒下的血确实鲜热滚烫的。
无论是无知无畏或是其他,这都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而如今的虞钦显然没有足够的实力护住他。
“我知道的,我当时也十分害怕,可难道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我躲在一旁无动于衷吗?”
安十乌后知后觉体悟到虞钦警告的意思,可那样的情景下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做些什么。
他下意识对虞钦分辩,却被对方冰冷的眼神锁在原地,再没敢吐出一个字。
安十乌看似认真反思的情态,虞钦却知道他心里该有的那份警惕还是过于清淡。
他拉住安十乌的手腕贴在自己结实的小腹上,语气缓慢柔和:
“我知道你的心,你是个有良心的人,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非个人足以撼动,下次若是再做其他事情想想我,也想想我们的孩子,好吗?”
安十乌见过很多模样的虞钦,或运筹帷幄,淡漠深沉,或温柔缱绻,沉静和煦,却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满眼后怕,神色期盼。
他指尖微动,手心似有血脉流淌,手背是虞钦素来寒凉的体温。
当时那样的情况就非要自己出头吗,难道就没有更加迂回的方法,安十乌扪心自问。
他心中清楚是有的,他完全可以想办法拖到虞钦到场,而不是因为莫名的心思非要自己强出头。
那个侍卫难道不会失手吗?那把剑之后有多少亡魂血溅当场,他为什么不曾深思就开始“伸张正义”。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自大,以后再也不会了。”他紧紧攥住虞钦的双手,直视着那双漆黑清冷的眼睛,满脸动容诚挚。
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会轻视这些古人,来到蓉城后过于顺遂的生活,还有那几次出手愚弄世人的游刃有余,让他早已失去初来这个世界的警惕与谦忍。
虞钦不曾回应,心底却很满意他此刻的自省,他松开安十乌的手,重新在柔软的被子上躺下:“快睡吧,这几日恐怕清闲不得。”
安十乌盘膝坐在他身旁,见他已经闭上眼睛,知道虞钦心底的气还未消散,只默默将床边散落的纸张书籍收拾干净。
翌日,明书院。
微微抬起的窗框外,有竹声飒飒,秋风携裹着满室竹香,好一派秋意盎然。
安十乌老老实实跪在织满双线祥云纹的地毯上,微垂的眼帘掩去眼底的复杂。
身旁梁帝与虞钦的谈话愈加深入,从朝堂大势到党派林立,再到遍布前朝后宫盘根错节关系。
安十乌余光觑了一眼,提炼出来了两个意思:一是如今朝堂将要进入皇权更迭前兆,斗争激烈异常,势力混乱复杂。
虞钦突然出现可能会让本就你死我活的形势更加惨烈,甚至一着不慎可能他自己也陷入险境。
第二则是郑玄昭稳居太子之位三十余年,也遭遇了多次险境,哪怕有皇帝暗中帮衬,他的日子其实算不上好过。
但梁帝也直接向虞钦表明,接下来他不会管他,所有的腥风血雨能否趟过,只看他的手段与运气了。
这是在想虞钦表达立场,也让安十乌一个激灵,整个人越发清醒。
有风拂过面颊,鬓边青丝被冷风摧残晃动,如羽毛拂过心尖,徒留荒芜不定。
太子郑玄昭独自面对朝堂碾压,这就意味着梁帝将撤回了对郑玄昭作为唯一儿子的保驾护航,以他懦弱中庸的性子就好像将羊羔从坚固的铁血盔甲中剥出扔进狼群。
梁帝说这些话时语气漫不经心,安十乌甚至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讽笑。
或许这位曾经的父亲,如今的帝王来了兴致还会将这趟浑水搅得更加混乱,榨干郑玄昭的最后价值。
安十乌不难想象他最后的下场,呼吸凌乱几分,垂在身侧的掌心紧攥,心底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里是封建王朝,残酷嗜血,阶级分明。
郑懿君并不知自己和儿子联络感情的一番话不经意敲打了一个飘忽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