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穆璁说:“陛下要的交代,不过是想做给群臣看罢了,比起真正的刺客,靖远这个推波助澜者也够分量。”
“靖远不过是沈氏的弃子。”谢懿笑着问:“将他交出去,对沈氏不会有半分影响,届时沈相甚至能高高兴兴地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我想这并不是上将军乐意看见的。”
穆璁自顾自地喝了杯酒,说:“燕国公府向来不愿意参与朝堂之争,谁势大,谁式微,皆与我无关。”
“你不争,有人便要欺你。”谢懿垂眸:“缨儿长大了,有人惦记着呢!如今朝堂内,适合做她夫君的不多。”
穆璁放下酒杯,说:“缨儿拿你当兄长,你如此算计,不怕她伤心?”
“并非算计,只是给上将军提个醒罢了。”谢懿淡然以对:“沈氏就是太皇太后扎在朝廷中的根,本朝无公主,若是他国和亲,缨儿亦是首选。我是不愿她远嫁的,也不想她被癞**惦记,但若是想少些顾虑,便也只得斩去沈氏几根臂膀。我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主动将筹码递到上将军面前,便是诚意。”
穆璁沉默半晌,道:“公子诚恳,熠光自然诚恳。”
“以前沈氏再如何,也没往陛下身边塞人,如今沈钰和太皇太后在内宫,沈氏门生在外,长此已久,朝堂岂不成了一言堂?上将军听我一句话,便能查出指使刺客之人给陛下一个交代,能替缨儿出口气,还能在沈氏埋下一桩祸,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谢懿笑笑:“枕边香风,最是迷人了。”
穆璁看了他半晌,道:“愿听公子高见。”
“祸起萧墙,自古真理。”谢懿侧手示意:“上将军,喝酒。”
穆璁举杯敬他,“如果我记得不错,当初公子在刑部大牢,主审之人是刑部侍郎李楷文,此人眼高于顶,心胸狭隘,乃沈氏门生,沈枫好友。”
这人是在暗讽他睚眦必报呢……谢懿笑笑:“上将军一点就透,如何?”
穆璁一口饮进,起身道:“好,我应了,但是有一点不答应。”
谢懿蹙眉:“什么?”
“靖远,我不放。”穆璁披上大氅,朝谢懿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他一走,无岭便凑了上去,急道:“公子,他不放!”
谢懿腰杆一松,吁了口气:“无妨,经过这次的事,靖远以后会更加谨慎,他抓不到把柄,也不能将靖远怎样。只是……”
无岭忙问:“只是什么?”
谢懿摇头:“这一个把柄,就已经能让靖远顺服,由他摆布了。这家伙,治军高明,治男人也不差。”
第17章 逼供
穆璁的退步和忍让虽在沈原的意料之中,但到底还是让他心生不安,便备了厚礼,想登门致谢。
沈夫人候在桌前,满脸忧愁:“那穆世子的脾性我也是听说过的,都说他是蛮横脾气,生气时连他爹燕国公的话都不听,他们家又世代习武,老爷此去,可别受什么委屈。”
“穆璁是大家出生,不是无知小儿,夫人多虑了。”沈原摆摆手,“钰儿如今在宫中行走,虽有太皇太后庇佑,但穆璁掌管禁军,这点交道还是要打的。”
沈夫人叹了口气:“让父亲替自己奔走,这是大不孝,等有机会,我可要好好说教钰儿几句。”
“诶,这话不对,我替钰儿奔走,也是在替咱们沈家奔走,毕竟钰儿侍奉御前,前途可大着呢!”沈原笑着拍了拍沈夫人的肩,“我先去燕国公府拜会,再回来商——”
“老爷!”
“老爷!”
相府管家大步跑进院里,“不好了!”
他冲进屋子,气喘吁吁地道:“老爷,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了?”沈夫人抢先一步呵道:“可是钰儿又出事了?有话便直说!”
管家咽了口水,说:“是大少爷!大少爷被禁军带走了!”
***
“穆璁动手了?”
“嗯!”无岭重重点头,蹿过去说:“昨夜沈枫宿在春行楼,禁军去的时候,他还和姑娘们搂在一起呢!”
秋晏景站在廊下逗鸟,闻言没再接话,无岭却是个憋不住的,他左顾右盼,没见到谢懿的人影,便小声道:“主子,公子到底是怎么知道刺客是沈枫派的啊?”
秋晏景将剩下的鸟食放进了圆钵里,说:“都多大了,还是不知道用脑子。”
“我是影卫嘛,不需要脑子!”无岭敬他爱他远超过怕他,所以在他面前比其他下属自如几分,闻言继续追问:“主子,您就跟我说说嘛!”
“好,我来问你。”秋晏景转身,“那夜那批刺客,如何?”
无岭连忙跟上,摇头答:“废物一群,不值一提!”
秋晏景又问:“他国皇室暗卫、野间杀手又如何?”
“训练有素,时有高手。”无岭打了个响指,“哦!我知道了!若是他国皇室想要刺杀陛下,肯定不会派这样一群刺客来打草惊蛇,那么派出刺客者必然身份不高,而且脑子不太好使!这样一群刺客想要在骊京来无影去无踪肯定是不行的,但他们能那么精准地将陛下堵在赋雅小巷,说明——说明这是沈钰自导自演!”
“噗嗤!”
谢懿从转口走出,站在了秋晏景面前,笑着朝无岭道:“看来夫君说的不完全对,无岭也是会用脑子的。”
无岭撇嘴:“但是公子笑了,说明我说的不对。”
“不是不对,是不够对。”谢懿摸了摸手炉,问他:“沈钰与陛下独处,陛下出事,沈钰难逃死罪,他若自导自演,为何非要将自己陷入困境?”
“可……可是……”无岭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暗自庆幸幸好今日靖远哥哥不在,否则又要取笑他——诶!
等等!
“靖远”这两个字在一瞬间成为了打开某扇门的钥匙,无岭眼睛一亮,说:“我知道了!刺客的目的根本不是陛下,而是沈钰!沈钰每次除夕都会去赋雅小巷,这一点不是秘密!是沈枫,他忌惮被陛下看重的沈钰,就像他以前忌惮比他聪明的靖远哥哥一样!这样就说得通了!”
见谢懿笑了,无岭忍不住欢呼一声,觉得自己也没靖远哥哥说的那么蠢笨。他挠挠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秋晏景说:“情理通,证据不通,珩之该当如何?”
“简单。”谢懿可惜道:“沈枫的德行就是证据,穆璁可不是循规蹈矩、脾性温和之人。”
***
沈枫的德行是真不行,他看着那烧得通红的烙铁逼近,呜咽着就撑不住了。
“世子!世子!有话好好说啊!何苦用刑!”
穆璁打量着被夹着的烙铁,头也不抬地道:“我倒是想与你好好说,可你一路泼骂嚎啕,吵得人耳朵疼,还哪有心思好好说?”
“世子恕罪,千万恕罪!”沈枫使了牛劲地将脑袋往后面压,谄媚道:“世子,我知道我三弟给您添麻烦了,但是您瞧瞧,我这德行,怎么敢刺杀陛下?您行行好,放我回去,我保证押着我三弟来给您赔罪!”
穆璁没出声,沈枫咽咽口水,又说:“大恩大德,我沈枫铭记在心,以后世子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办,绝不推辞!如何,如何?”
“这话我可不敢接,公私分明最好。”烙铁换了个方向,穆璁听着沈枫嘶嘶直叫唤,不禁又想起被关在府里那个。
同样姓沈,那人却是个嘴硬心铁的硬骨头。
他瞥了眼沈枫颤巍巍的双腿,漠然道:“不敢刺杀陛下,可敢杀自己的弟弟?”
沈枫瞳孔一缩:“世子,你——你不能胡乱诬陷我啊!我与三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同为沈家儿子,我怎么会杀他呢!何况,何况办案也得讲究个证据,否则,否则就是污——啊!”
在空中晾了好一会儿的烙铁毫无预兆地被摁在了沈枫胸口,隔着一层单薄的寝衣,将他折磨得惨叫连连,痛不欲生。
肉滋滋作响,穆璁微微蹙眉,说:“证据,暂且没有也无妨。”
沈枫哪还听得清他说话。他是嫡子,自小金尊玉贵的,吃过最大的苦头便是小时候上学堂被夫子打了一戒尺,可他回去就派人将那夫子打死了,他爹知道这事儿后罚他跪了祠堂,可还没跪上一刻钟呢,他娘便派人偷偷递了垫子进来。
那夫子被打死前也叫得大声,他听着心里痛快极了,踩着一摊烂肉走的。
他没受过这种痛苦,痛得他连报复的劲都提不起来,只想求饶。
“我——我没有,没有刺杀陛下,只……只是想给沈钰一个教训,我说,我说——啊!”
烙铁扯下一块烂肉,沈枫浑身痉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穆璁嫌恶地退后,冷声道:“魏余,记录下来,让他画押。”
站在后面的副将忙应道:“是!”
魏余是穆府的家将,自小便跟着穆璁,对这位主子不说十分了解,也有五分,他觉得世子今日心不在焉的。
一切收拾完毕,出门后见穆璁还停在廊下,就索性问了,“世子有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