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陛下。”成阅说:“臣倒觉得定安王是个上好的人选。王爷昏迷已久,闲散在家,可他如今才二十四,总不能让他一直躲在府里当闲人吧?王爷是陛下的亲叔叔,早年替先帝处理政事,又征战有功,他若回朝,必能辅佐陛下啊!”
  成阅这话里的意思极为明显,完全没避讳沈原。秋赫也懂他的意思,如今秋氏皇族就只有他与皇叔两人,他羽翼未丰,但皇叔军权在握;他不敢妄动,但皇叔大器早成;他顾虑沈氏,但皇叔却是无所畏惧。不论如何,在秋氏坐稳这江山之前,他与皇叔就是一股被拧在一起的绳。
  在这个朝堂之上,皇叔是他最大的依仗!
  秋赫心里一热,朗声道:“御史之言有理,如此便传朕的旨意,将刑部尚书刘英善暂时收押,命定安王主理此案,大理寺、御史台从旁协助,朕要一个完完全全的真相!”
  下朝之后,成阅快步向宫外走去,他已念过六十,又是文人出生,但身体硬朗,脚迈大步,走得又快又稳。
  “明正兄留步!”
  成阅停步回头,朝来人作揖拜礼:“愚安。”
  秦姚回礼,两人并肩向前。
  “愚安今日在朝堂之上一番话,简直让我畅快!”成阅一手负在腰后,一手点了点秦姚,“倒是我没想到你会将定安王爷拉进来。”
  “不过顺势而为罢了,明正兄心里跟明镜似的,就别取笑愚弟了。”秦姚笑笑,“沈氏炙手可热,陛下又羽翼未丰,如此下去,对朝局不利啊!以前王爷为病所困,如今他既然醒了,那就必须将他拉出来,让他也搅进去。”
  “王爷的行事作风咱们可是见过的。”成阅有些担心,说:“若王爷重回朝堂,虽能制衡沈氏,但他行事太过杀伐决断,是否会……”
  秦姚闻言摆手,说:“古来居高位者,哪一个不是杀伐决断?何况杀伐决断更能震慑群臣,群臣若依法办事,不越雷池,又何必胆怯害怕呢?咱们就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旁的少看少听,也少管便是了。”
  “愚安说的是,是我多虑了。”两人跨过小宫门,成阅又说:“我看你许久没回阜州了,老太傅可好?”
  秦姚作揖,道:“多谢兄长关怀,我爹身子尚可,就是太担心王爷了,因此我刚听说王爷苏醒的消息,便传了封家书回去,我爹看了,肯定高兴。”
  “老太傅年事已高,还是少忧为妙。但咱们私下说说,王爷这病啊,太奇怪了,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万一……”成阅咳了一声,小声道:“我是说万一,万一哪天旧病复发,王爷又陷入昏迷,这可怎么办?”
  “兄长的忧虑也是我的忧虑,可是咱们也没什么好法子。”秦姚叹了口气:“只盼望苍天眷顾。”
  ***
  “主子。”
  无岭轻步进了书房,“主子,喝药了。”
  “拿来吧!”秋晏景坐在书桌后看书,见无岭递来一碗药和一卷圣旨,他端过药,又听无岭说:“这是宫里面传的旨,陛下将恭州的案子交给主子审了。”
  秋晏景应了一声,问:“谁提的?”
  “是太傅。”无岭接过药碗,递上一方帕子后才补充说:“还有御史大夫成阅。”
  “太傅……这两个老狐狸。”秋晏景正欲再说,便听外面人道:“被我逮到了!”
  谢懿走了进来,指着那空碗说:“偷偷喝什么好东西呢?”
  “我当珩之要在外面偷听多久,这才说了几句,你就跑进来了?”秋晏景看了眼无岭,朝谢懿道:“一些补气的药罢了。”
  “对的对的,补气的药!”无岭忙点头。
  秋晏景说:“刘英善出事,刑部内部定要调动一番,无岭,去告诉靖远,位置给他空出来了,能不能坐上去,就看他的本事。”
  “是,属下这就去。”无岭忙端着药碗和圣旨跑了,没敢偷偷告诉主子:刚才公子的眼神好危险!
  谢懿就站在书桌前,俯视着秋晏景,问:“补气?你气虚啊?”
  “也就只有气虚了。”秋晏景勾住他腰间的绶带,轻轻往前一拽,说:“珩之实在好奇,可以试试。”
  “我看不仅如此吧?”谢懿顺势往下俯身,隔着一截手指的距离与他对视,半晌后才笃定道:“你还……心虚。”
  秋晏景笑了,将他拉得更近,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明明是珩之平白诬赖我。”
  “你有绿茶那味儿了。”谢懿由衷评判。
  “绿茶味儿?”秋晏景不解:“什么意思?珩之教我。”
  “绿茶那味儿就是指某些人啊,明明做了坏事却要装无辜卖可怜,还喜欢倒打一耙。”谢懿用鼻梁轻轻蹭过秋晏景的鼻尖,低声说:“说的就是你,秋宸九。”
  秋晏景握住他后退的后颈,说:“总比你这心思污秽的骚/狐狸好。”
  “……闭嘴,口出秽言。”谢懿掰开他的手,说:“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从今天开始,我要跟着林谒学些拳脚功夫。”
  “嗯,听见了。”秋晏景揉搓着指腹,说:“想学就学吧,林谒可是很严格的,练哭了可别找我撒娇。”
  “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去吧!你给我等着看,等我练成归来,家/暴你这个气虚之人简直毫不费力。”谢懿朝他竖了竖中指,转头走了。
  秋晏景看着他走,等他要踏出房门时才道:“珩之。”
  谢懿转头,退了两步,问:“叫你夫君作甚?”
  秋晏景将手放在鼻下闻了闻,半晌后才笑道:“好香啊!”
  “……”谢懿踏出了房门,又听见了混账的大笑声,他伸手抱住后颈,连着前面揉了好一会儿,直将本就发热的脖子揉得更烫。
  “混账。”
  谢懿无可奈何,伸手在鼻下一闻,叹气:“真的好香啊!谢懿啊谢懿,你这样的,一定能在菜市里卖出好价钱。”
  “公子。”
  林谒走过来说:“燕国公府的信。”
  “我看看。”谢懿接过信,那纸上字迹娟秀,又莫名熟悉,是穆缨的字。
  林谒看了看他的脸色,说:“这封信送来时,苍月郡主已经出京了,国公府百来护卫随行护送,公子不必担忧。”
  “骊京不平安,走远些也好。”谢懿将信迭好,状若无意地道:“方才我看无岭端了碗药进去,王爷怎么了?”
  林谒被他的眼睛看得心里直发虚,表面却丝毫不敢显露,忙道:“主子是有些头疼,府医开了药来。”
  “原来如此。”谢懿温和地笑了笑,捏着信回了房间。
  “我没说错吧?”林谒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正想转身走人,一颗玉珠从书房穿过窗户的缝隙飞了出来,正好打在他头上。
  完了,看来是说错了!林谒忙上前告罪:“属下错了!”
  秋晏景骂他:“笨脑子。”
  ***
  相府。
  沈夫人端了碗鸭子肉粥递过去,问:“老爷自回来后便愁眉不展,这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多谢夫人。”沈原舀了舀粥,这粥煮得黏软味美,但吃了两口就没了食欲,放下碗后才说:“先是李楷文,而后是刘英善,刑部接连出事,连着恭州要大换血了。”
  “这……”沈夫人一惊,没料到今日朝堂之上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想了想,说:“那刘英善本就不堪大用,老爷不如趁此机会,再提拔新的门生上去。”
  “天真!哪有这么容易?”沈原沉声说:“这次刘英善突然出事,摆明了是有人在争对刑部,争对我,今日在朝堂之上,我本怀疑是陛下想要拿掉我手中的刑部,但仔细想想,他还没有这个胆子,不过是顺水推舟,借势而为。”
  沈夫人唤了人将鸭子肉粥拿了出去,又问:“借势而为?”
  “不错。”沈原面色愈发沉重:“今日朝上,秦姚推荐了定安王主理此案。”
  “定安王?”沈夫人惊呼:“是定安王在争对刑部,针对老爷?他苏醒不久,为何有这么大的动作?”
  沈原没有回答,有些答案已经在时光的阴霾下藏了许久,他们竭力地想要压住这些残破的往事和真相,可偏偏有人想要揭开,让丑恶大白于天下。
  沈夫人出了书房。
  随行婢女见她面色不好,忙道:“厨房炖了红枣乌鸡汤,夫人用一些,暖暖胃吧!”
  “不了,我喝不下,”沈夫人摆手,哀戚道:“枫儿没了,刑部也没了,咱们沈家今年不太平啊!”
  她一提起沈枫,婢女便不敢再讲话,两人沉默地穿过庭院,朝后院走去。
  沈绥刚从府外回来,刚穿进游廊便撞上了沈夫人,他愣了愣,忙行礼道:“大夫人。”
  “还知道回来?”沈夫人收敛情绪,蹙眉道:“光给府里,给你父亲丢人了!”
  沈绥垂首,惭愧般地道:“大夫人教训得是,不过世子有令,我不敢违抗,还想着跟着世子,好好出人头地。”
  “牵马能出人头地吗?再怎么说也是相府的公子,怎么……怎么能去牵马呢!”沈夫人怒斥:“没出息的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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