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满院的暗卫恨不得弄坏了自己的耳朵,当个老老实实的聋子。
无岭也小心翼翼地从屋顶跳了下去,边往房间跑边想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他跑得急,脑子又没带上,将从转角口走来的林谒撞了个后仰。
“哎哟哟!”林谒提着他的衣领,也没责怪,指着主卧的方向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呀,刚才还好好的呢,晚膳的时候公子还给主子挑了鱼刺,可温柔了。主子看起来很开心,用了晚膳便带着公子回房里温存去了。”无岭说罢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是真的,我听见主子说荤话了,说什么让公子的手使点劲之类的,和话本上一模一样。”
林谒打了他一下,“说重点!”
“重点就是后面我没敢听了呀,哪知道他们突然就吵起来了!公子还说了和离,林哥怎么办啊?”无岭无助地说:“先找人把府里的笔墨纸砚全部藏起来,再把各个门守起来,不让公子出去,再给公子闻点迷香,这样就和离不了了,林哥,你说这个法子行吗?”
林谒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能少看一些话本吗?”
“不能,主子都看了。”无岭瞪了他一眼,忙慌地朝房里跑去了,他要给小伍传信,问问该怎么办。
林谒站在廊下,没敢往主卧那边走,过了会儿才朝暗处打了个手势,严肃道:“少听少看,就当自己聋了瞎了哑了。”
主卧内,秋晏景抵了抵腮,一把将谢懿抓了回来,说:“打了人就跑?”
谢懿骂道:“难不成非得要我杀了人再跑吗!”
“好了好了。”秋晏景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既要拉着他,又不能伤了他,嘴上还得惦记着分寸,说:“我没有糟蹋你的意思,珩之是宝贝,疼惜还来不及,我哪来的胆子糟蹋?”
“别叭叭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屎,想要收回,来不及了。”谢懿冷着脸,越说越气,又想转头去拿架子上的匕首,被秋晏景拦着拉了回去。
秋晏景从背后贴着他的耳,说:“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嫁进来那日,咱们没拜过堂,没喝过喜酒,没有高堂、天地见证,该有的什么都没有,对我来说是一场空白,对你来说是一场羞辱,那样的婚宴不算婚宴。我是要娶你的,不是让宫里的人赐婚,而是我求你嫁给我,八抬大轿,高堂神明,哪里都不亏待你。”
“……”谢懿眼波轻晃,没有应声。
秋晏景顿了顿,声音微哑:“我说错话了,我不该惹你生气,我错了,珩之。”
“你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谢懿说:“反正我是看不上你这自找死路的短命鬼!”
“没办法的,珩之,没办法。”秋晏景磨着他的耳廓,“我知道那药吃得越多,我这身子毁得越多,但不吃不行的,会疯的,我不敢吓着你。”
“你……自我进府,你是不是天天都在喝药?”谢懿勉强控制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江大夫控制了剂量,没那么严重。”秋晏景将谢懿转过来,一字一句地说:“别担心,珩之。”
“你可以控制的。”谢懿推开他,诡异地越来越冷静:“你可以控制得住,为什么不试试?”
秋晏景沉默地看着他,眼里竟溢出从未出现过的悲伤,他叹了口气,像是臣服,也像是服软,他说:“珩之,你知道八年前我为什么要去战场吗?因为我发现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疯起来就想杀人,府里的人都拦着我,可他们我一个也不敢杀,他们都是替我卖命的人,我珍惜他们,所以我向先帝请命,去了战场,那是他第一次同我生气,可我还是去了。”
“……我记得。”那段记忆就像是藏在了记忆深处,仔细一挖便能挖出来,谢懿仿佛置身昌平宫,他亲眼看见先帝大发雷霆,也亲眼看着秋晏景决绝沉默的背影彻底远去。
“当时我就在内殿偷听,我后来还安慰先帝,我说……我说王爷是想建功立业,是想替兄长分忧。”谢懿抬眸,像是雾里看花,有些迷蒙了,“那时候你才十六岁。”
秋晏景说:“父皇去的那年,我六岁,皇兄初登基,和如今的小皇帝一个样,受困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皇兄的亲生母亲,他一登基,她便垂帘入朝堂,跨过皇兄做了东秦的主。那时候我母妃还没死,她忌惮太皇太后,总是嘱咐我少出门,自己也封了宫,从不出去。她死的那一年,我十岁,我还记得那一天老太傅把我带出宫了,说要教我画江山图,我跟着他出了宫,再睁眼便到了阜州。院里挂着白灯笼,他跟我说,母妃没了。”
秋晏景笑了一声,散乱的长发打在他的眼尾,堪堪挡住艳红的悲鸣,他看着谢懿,语气尤为认真:“珩之,睡了一觉起来,母亲便没了,你敢信吗?我不敢,我不服,我要真相,我想回去,南叔拦着我,他是父皇身边的暗卫统领,就算我武学天赋再高,当年也挡不住他的剑。我没回去,母亲死了,我连尸体都看不到。但我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秋晏景的状态很不对劲,谢懿在他眼里看到了渐渐凝成实质的疯狂和执拗,他的杀意毫不遮掩,正想将人撕成碎片。
谢懿伸手,颤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宸九,来我这儿,来我这儿啊!”
秋晏景没去谢懿怀里。
第33章 春雨
深夜, 昌平宫外重兵把守,长风却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半点声响都没落下。
“陛下。”长风跪在帐外, 等里面有了动静才说:“您要查的消息,有了。”
“唰!”
秋赫拉开床帐,“给朕!”
长风呈上密信, 安静地候着。好一会儿, 信纸轻飘飘地落了地, 秋赫颤抖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当……真?”
“当真。”长风垂首, 沉声道:“醉生是奇毒, 服下第一颗便种下了果子, 再吃两颗便是梦死, 救不得了。宜妃娘娘当年被折磨到只剩半条命时,太皇太后再喂她吃下第三颗,她是生生被逼疯, 自尽而亡, 去的时候四肢尽断,双目被剜。”
“宜妃的眼睛是深蓝色的,颜色要比皇叔更深一些,像异族的宝石般美丽。”秋赫嘴皮发白,轻声说:“朕小的时候见过宜妃,他是皇爷爷最疼爱的妃子,她美得张扬,一眼便叫人移不开眼,可性情却是温婉的,她还喂朕喝过粥。后来父皇登基, 她成了太妃,便不怎么出明棠宫了,直到那日听说她忧虑成疾,病逝了。”
长风点头:“宜妃宠冠六宫,无上皇为了她甚至起了废掉皇后、废除后宫的想法,太皇太后本就嫉妒宜妃的恩宠,如此更是格外嫉恨。好在宜妃身体一直没有子嗣,太皇太后却早就诞下了先帝,所以才暂时忍耐,却不想后来宜妃竟然怀有身孕。无上皇的偏爱太过,太皇太后怕宜妃诞下儿子后,无上皇便要夺走本该属于中宫嫡出的太子之位,便收买明棠宫的宫女给宜妃下了毒,便是醉生。”
秋赫喃喃:“皇叔从生下来便中了毒……”
“当时无上皇还在,太皇太后不敢有大动作,只喂了第一颗,因此谁也没有察觉出来。直到无上皇离世,王爷锋芒早露,先帝又与王爷兄弟情深,太皇太后为保帝位,必须狠绝下手。”长风暗叹,又接着说:“岂料宜妃早做准备,竟找了秦老太傅作保,王爷因此逃出了京。王爷十五岁回京,已非任人宰割,太皇太后没找到机会再次下手,只能等到王爷得胜再回京,派了王妃去。”
“帝位?”秋赫冷笑:“当年皇叔手握重兵,又深得文武之心,他若想要,谁敢与他抢!这个女人,恶毒至极,她岂是要保住父皇的帝位?她是要保住自己的傀儡!父皇春秋正盛,在皇叔离京后骤然重病,朕心中一直存疑,时间怎么会这么巧?长风,你去,去查,朕要知道她到底做了哪些好事!秋氏的江山被她掌控了那么多年,朕容不下她!”
***
半夜,京城下起了雨,雨势不大,但十分绵密,轻轻地打在屋顶上。无岭抱着腿坐在主卧门外,一会儿捂着两只耳朵,一会儿又松开,必须听又不敢听,眼里泪珠都在打转。
谢懿枕在潮湿的雨水里,被人咬/住了后颈,刺疼里带着酥麻的感觉朝着四肢蹿去,将他的指尖逼得发红、发麻,无力地搭在了枕上,又被秋晏景握住,疼惜地包进了掌心。
“珩之……”秋晏景蹭着他通红的耳,说:“听故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懿无力地笑了笑:“如果你说的‘怕吓到我’是这么个吓法,那我愿意委屈地奉献自己。”
谢懿的后颈出了血,从白皙的肌肤渗出来,让人平白生出一种想含/住那血,再得寸进尺的欺凌,看着这毫无抵抗之力的美人无声痛哭。
秋晏景近距离地看着谢懿精致的侧脸,几乎快要被那上面的慵懒和欲/色夺去了神智,他觉得好奇怪:明明那么多次地想要将这个人压碎,捣坏,可真正做了,他又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