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谢懿这句话,轻飘飘又残忍地将他的心撕开了。
  他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听见无法控制的颤抖,“公子与我说这个,有何意?”
  “没什么意思。”谢懿笑得没心没肺,说:“我的人被狗东西盯着,我觉得脏,觉得不痛快,如此而已。”
  沈钰冷笑:“你胆大妄为。”
  谢懿回敬:“所以我与宸九是虎狼成双,天生一对。”
  “……”沈钰沉默。
  谢懿果然是胆大妄为,毫不顾忌地往他心上扎刀,“帝王身边不容他人酣睡,何况两方暗中争锋已久,这些年来沈氏对朝政的把控是秋赫的心结,沈氏一日不除,他心结一日不解。所以啊,三少爷,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来日不是秋赫败,便是沈氏覆灭。你是要看着沈氏满门覆灭,稀里胡涂地做一辈子的替代品,还是为自己筹谋几分,便不是我该插手的了。”
  他浑身僵硬地下了马车,对上谢懿冷酷又残忍的眼。
  “几句薄言相交,你自己也能知道,你对他,到底恨不恨,怨不怨。”谢懿微笑着看着他,语气比春夜的风还要温柔:“不用怀疑,我就是在利用你,三少爷,希望你不是一颗废子。”
  第44章 仇恨
  偌大的猎场里, 马蹄声撵着走兽向四面八方散开,秋赫搭弦拉弓,长箭疾出, 正中野兔脖颈。
  随行的侍卫连忙下马去捡, 沈钰抓着缰绳上前两步,说:“陛下,越走越深了, 猎场深处危险, 咱们还是绕道向后走为好。”
  不知怎的, 秋赫从沈钰的话里听出几分挣扎, 他觉得今日的沈钰格外奇怪和冷淡, 于是调转马头, 直视着他, 说:“凌岄,心里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瞧你今天, 跑马都没兴致。”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好似携了刀剑,冷冽逼人。沈钰抿了抿唇,嘴角微微勾起,说:“陛下多虑了,臣本来就不擅骑射,所以无甚兴致。”
  这话说的也是,沈钰更喜欢墨宝。秋赫放下疑虑,转头道:“无妨,跟着朕便是, 今日打了猎物,叫膳房烤了给你吃。”
  瞧,点滴温存,多残忍啊!沈钰向上抬眼,将忍耐不住的热意逼了回去,骑马跟上。
  一行人直入深处,与秋晏景一行人碰了个正巧。
  秋赫率先勒紧缰绳,激动道:“皇叔!”
  “嗯。”秋晏景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毫不停顿地骑马离去。
  这场面稍显尴尬,秋赫的脸色慢慢地僵硬了下来,随行的众人不敢吭声,唯有沈钰不太对劲地说:“王爷太无理了。”
  紧接着,秋赫冷冽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那眼神再度凝成刀剑,狠了心地往他心尖上扎。沈钰心里苦笑一声,告罪道:“臣多嘴,请陛下责罚。”
  秋赫没兴致责罚他,连狩猎的兴致都直线下降,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转头道:“不打了,回营!”
  就在此时,林中风声瞬急,一群黑衣人自草丛蹿出,持刀便砍。秋赫座下马儿受惊,差点将他甩翻在地,他以长弓撑地,匆忙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拔剑,又有几个黑衣人自上方茂密树枝一跃而下,朝他砍来!
  这群黑衣人皆以面具覆面,黑蝎攀于其上,手持弯刀,只能看见面具后的眼睛,凶神恶煞,杀意凛然。秋赫翻身下马,心中有了瞬间迟疑——这群刺客,不论眼睛的颜色还是武器,都根本不像东秦人,倒像是……异族。
  与此同时,西边一处密林,林谒骑马停在秋晏景身后侧,冷眼看向周围的刺客,“唰”的拔出腰间配刀,翻身下马,二话不说,提刀便砍!
  秋晏景老神地欣赏着他砍瓜似的刀法,拇指上的扳指被他摩挲着转了个圈,“哗”地一阵银光自左半边脸铺开,浑身冰凉的软剑自他腰间虎皮带中疾出,甫一出鞘,便夺了三道性命!
  ***
  “哐!”
  木门被推开,身穿素色长裙、头戴帷帽的女人迈步踏出,脚尖方才移动,下一瞬便猛地僵在原地。
  沈清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转身想再进入木门,她的手刚刚伸出,不知道从哪儿射/来的石头便猛地打在门上,以强劲的力道将木门合上。
  无岭捏了捏发麻的手指,得意地哼了一声。
  沈清沉默片刻,索性将帷帽取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年轻男子,冷笑道:“你手眼通天,竟然能事先防备到如此地步!”
  “您太抬举我了,不过侥幸罢了。”谢懿坐在马车里,朝她笑了笑。
  沈清这话的确是抬举他了,他并非手眼通天,而是吃了穿书党的红利。在原作中,秋赫就是因为不知道泰宁宫下的密道,让沈清逃了出去,成功勾结藩地乱党,给他找了好大一通麻烦。他也是在前几日才回忆起这个细节,连忙找了人在这片地方守着,果不其然,兔儿落网了。
  沈清说:“哀家是太皇太后,你敢对哀家动手,传将出去,天下必口诛笔伐!”
  这话叫谢懿差点笑出声来,他说:“我还不知道太皇太后竟然如此天真呢,有句话说得好啊,人贵在自知,您显然不知道您在天下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虔婆,在朝野之上是个妄图把持朝政的外姓女,在您那孙子眼里是个试图以他为傀儡、必须铲除的对手,你死了,高兴的人可比不高兴的人多多了。”
  “就算如此,就算秋氏主要杀我,”沈清冷笑:“也轮不到你谢懿动手!你是要做什么,肃清朝纲、集权于皇帝?这些事情哪里轮到你这低贱种!”
  “去你娘——”
  无岭被谢懿揪着领子拽了回去,谢懿一边安抚着拍他的脑袋,一边说:“肃清朝纲?集权?这些事情与我何干。”
  “那你要做什么!”沈清指着将她包围在中间的一群侍卫,厉声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报仇啊。”谢懿说:“我要杀的可不是往日高高在上、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我要杀的,是胆大包天、毒害先帝、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的罪人!”
  谢懿的话犹如惊天闷雷,将沈清打得连连后退,她的惊慌毫不遮掩地暴露在青天之下,她靠着木门的背微微颤抖,声音几不可闻:“你……你胡说!”
  “我胡说?”谢懿冷笑:“先帝骤然生病,骤然病重,骤然云驭,哪一桩不是你做的!你因先帝与定安王交好,心中急切,怕掌控不了先帝,于是在他寝宫床/榻上的香囊中下了慢/性/毒/药,便于将他变成你的傀儡;四年后,定安王回京,你心中焦急,于是在定安王昏迷后,你再下重毒,害死了先帝!”
  谢懿下了马车,向她逼近,声音冰冷:“先帝去后,你以照顾不周之罪赐死当时昌平宫内的所有宫人,包括先帝身边的贴身公公!紧接着,你为防万一,将当时泰宁宫内的宫人也全部赐死!如此种种,你好谨慎啊!”
  “不……”沈清摇头,她像是在石头地下藏匿了许多年的恶臭,陡然被人在白日里挖了出来,刺目的阳光让她浑身难受,恨不得死了过去。
  “先帝,宜太妃是你杀的,定安王也差点为你所害!我再告诉你,你以为你下毒下得天衣无缝?不,是先帝惦记与你的母子之情,所以他死后,无人追查,就好像他真的是病死一般。母子之情,唯他一人记挂,而你视如粪土!”谢懿抓住她的头发,狠声道:“一桩桩,一件件,沈清,你万死不足以平恨!”
  沈清嘴皮颤动,被谢懿的手扯得浑身针刺般的疼。是啊,那是她的孩子,幼时也会趴在她怀里,与她撒娇的儿子。
  犹记得被选中入宫为后的那一日,她是多么的开心啊,此前在宫宴上遥遥一瞥,她对无上皇便动了心。可无上皇不喜欢她,娶她不过是为了稳固朝纲,他们是夫妻,相敬如宾却并不恩爱。
  她一直以“帝王至尊不可妄动情爱”安慰自己,直到后来,宜妃入了宫,无上皇变了,他从高高在上、铁血手段的帝王变成了甚至会低三下气求饶撒娇的寻常男人,更为了宜妃对她弃如敝履!她开始惧怕,如此下去,宜妃甚至会取代她的后位。
  对权利的渴望从那时在她心中疯狂滋长,深情算什么,只有将权利牢牢攥在手里,才是最值当的。
  母子之情本该大于天,可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权利。
  儿子于她来说不过是把控秋氏江山的傀儡,他是一枚棋子,当他不中用时,便被她毫不怜惜地踢下了棋局。
  沈清戚戚一笑:“你要杀我?你杀我啊,杀我千百遍,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懿将她的笑视为挑衅,于是他也笑了,俯身道:“我还舍不得杀你,我与你的仇要报,我家宸九的仇也得报啊!”
  沈清闻言瞳孔一缩,她对秋晏景的忌惮和害怕早已扎根于心里,她怔愣了一瞬,眼中闪过决绝的狠意,牙齿微张,狠狠地朝舌头咬去!
  “唔!”
  谢懿眼疾手快地卸了她的下巴,退了一步,冷声道:“我说了,你这等恶妇,千刀万剐不足惜!来人,将她带回府中,扔进地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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