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闫硝不禁笑着摸了摸战斧的侧颊,小声喃喃道:“你小子有福啦!”
  可他恍然想起在俱乐部对陆昀铮的质问,现在才后知后觉那究竟有多冒犯,假如真的是不认识的甲方站在那,他那番话绝对会给俱乐部带来麻烦。
  陆昀铮没有怪罪他失言,大概是理解他对马匹的担忧。
  其实他这个人也挺好的,闫硝无端地冒出这么个想法,除了有些少爷脾气之外,至少心地善良。
  别墅书房。
  陆昀铮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捏了捏喉结下方发烫的皮肤,他的体温虽然已经降至正常,但喉咙依旧不太舒服。
  方才刚结束一个线上会议,尽管已经在会议过程中惜字如金,避免多说话,但三个小时下来,他沙哑的嗓音似乎更严重了,喉咙口像有刀子在割。
  连关助理都听不下去了,思索后道:“老板,不然我把明后天的日程推后吧?你这样也……”
  “不用。”陆昀铮能省则省,没有多解释。
  手机铃声响起后,他本想直接挂掉,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但看到来电的是季元祁,到底还是接了。
  “说。”他直接道。
  “呦,这才半天,你怎么哑成这样了?”电话那头大惊小怪道。
  陆昀铮声音毫无起伏:“挂了。”
  “等!”
  季元祁迅速切入正题:“你猜我从你家走的时候看见什么了?你那个未婚夫!他拦住医生打听你的伤情,还问了很多护理的问题,记得很仔细,我看他还挺认真的。”
  “所以?”陆昀铮放松地靠上座椅,钢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望向夕阳西斜的窗外。
  “所以我觉得他对你有点太上心了,如果排除在做戏,只有一种可能……”季元祁故意卖了个关子,他以为自己说到这,陆昀铮肯定懂了,可那头半天都没有回声。
  他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哎呀,他喜欢你啊!”
  啪嗒一声,钢笔掉落。
  笔尖迸出了墨水,在白纸上溅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书房窗外正对着后院草场,窗口被赤红的枫树叶遮了小半,枝叶掩映的缝隙间,陆昀铮看见草场上正在遛一匹黑马的人。
  他的马房里以棕马与白马为主,战斧是第一匹黑色的马,毛发黑亮四蹄踏雪,四只蹄子上生长着均匀的白。
  现在正在遛战斧的人,只可能是他……
  目光顿了顿,陆昀铮抬手拉开了窗户,无遮无拦地看着几十米外的一人一马。
  耳边是季元祁锲而不舍的絮叨:“后来他问医生,你的腿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影响以后的活动,我以为他是觉得你的伤会成为拖累……”
  不怪季元祁这样觉得,陆昀铮刚出事进了抢救室那会儿,整个陆家都乱了。
  每个人脸上都紧张万分,分不清是怕他活还是怕他死。
  陆昀铮醒来后,发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总是高高在上的狮子被众人发现他也可以被击垮,就仿佛遮盖黑暗的幕布剖开了一角。
  那些以前恭维他的,有些开始避之不及,那些以前畏惧他的,渐渐开始露出獠牙。
  陆昀铮觉得有趣,也许他将这种状态延长放大,还能看到更多“不同”,顺便揪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对手。
  但……
  闫硝是第一个,没有上来就对他的处境怜悯哀叹,或是加以嘲讽的人。
  那个人似乎笃定他会好,并愿意为了让他“好”而付出努力。
  “但他居然说,是担心你以后不能再自如地骑马了,他怎么知道你迷恋马术的?还有……”
  季元祁的滔滔不绝仍在继续,陆昀铮却走神了,他看着一人一马走进一片树叶里,不见了踪影,居然鬼使神差抬起手揪下那片红叶,随手扔在了桌上。
  是喜欢吗?
  陆昀铮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人影,眉头微挑,眼睛里带着探寻与玩味的光亮,记忆开始溯洄,脑海里淡定检索两人过往的相处,理性地评估这个可能性。
  从见面之初,闫硝就热情殷勤,处处周到,恨不得当个缀在他身后的尾巴,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就能牵动对方的喜怒,更何况那人今早还溜进他房间……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某种藏不住心事的犬类,澄澈干净,时常含着一包水一样瞧着他。
  生在这个位置,陆昀铮自小得到的爱慕与青睐已经无法计数,他在这些追捧中早已麻木。
  但对闫硝,他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可能。
  指尖捻着枫叶的细梗,陆昀铮薄唇紧抿,思绪豁然开朗,上翘的嘴角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心情如何。
  季元祁给自己的话做了个总结:“天呐,说得我都要相信爱情了,你觉得呢?”
  陆昀铮低哑的嗓音开口,轻哼了声:“你应该去写爱情小说,这么能联想,保不齐真的会卖座。”
  听他这毫不在意的语气,对面笑骂了句,大叫:“我这么上心都是为了谁?你这次要是结个婚再被缠上了,离不掉你就等着哭吧!”
  被捏在食指与拇指间的枫叶竖起,像拨浪鼓一样转了几圈,陆昀铮余光瞥着草场,低笑道:“你觉得可能吗?”
  第22章
  陆昀铮说完,也不管季元祁又叫唤了些什么,直接利索地挂断。
  余光里,草场上已经没人了,方才遛马的人早就牵着马回了马舍。
  陆昀铮收回目光,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喉间低咳了声,对整理好文件将要离开的关助理道:“告诉容姨,我喉咙不舒服,做点润喉的汤送上来吧。”
  “好的。”关助理带上门出去了。
  他下楼时,正好碰见刚回来的闫硝,关助理把陆昀铮的话传达给容姨之后,果不其然——
  闫硝很积极地表示要帮忙。
  他帮容姨削了几个白胖的雪梨,等汤炖好盛进汤盅里,就端着托盘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
  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其中的沙哑还听不太真切,闫硝单手推开门,看了看堆满东西无处下脚的书桌,问他:“我还是给你放在小桌上吧,你过来喝。”
  “不想动。”陆昀铮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这回他嗓音里仿佛混着砂石一般的哑,明晃晃钻进闫硝的耳朵里,听得人难受得也想跟着清一清嗓子。
  闫硝看了看他的脸色,红晕倒是褪下去了,就是嘴唇依旧带着病态的干涩。
  “是还难受吗?”他习惯性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陆昀铮拖着沙哑的尾音,幽怨的眼神瞥着他:“你都听不出来我嗓子不舒服吗?别让我多说话。”
  那眼神,好像在埋怨自己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简直无理取闹!
  闫硝有亿点无语,但他不想跟病人计较,决定退而求其次:“你桌上放不下了,我盛一碗给你吧。”
  陆昀铮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看着闫硝动作轻悄悄地把托盘放下,仔细盛了一碗汤端过来,就搁在他手边。
  “容姨说你不吃枸杞,但放了枸杞功效好,我已经给你挑出来了。”闫硝说道。
  他看着陆昀铮,陆昀铮也看着他,那双窄长锐利的眼睛深邃幽暗,很擅长掩藏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闫硝懵懵地眨眨眼。
  这不说话是啥意思?
  等我给他吹吹吗?
  “怎么了?”闫硝试探着问。
  陆昀铮看着面前那张棱角柔和的脸,心境已与从前大不同,圆钝的五官与灵动的眼睛共同组合出一副疑惑表情,那份天然的懵懂好像不经意间抛出的鱼钩。
  带着引诱,扫得人心里发痒。
  如果这真的是闫硝刻意为之的一种“诱惑”,想以此释放魅力信号,那简直段位太低了,他八成要孤独终老一辈子。
  陆昀铮毫不客气地品评完,刚想转头,视线却被对方额头的青痕吸引。
  “看着淤青倒是消了不少,”他皱起眉,坐起身子抬手扒拉了两下闫硝额前的刘海,“就是怎么还肿着?”
  落地书柜的反光镜面映照出闫硝挺拔的身影,他转头透过反光看见自己额头的青紫,那里原本被他用卷曲稍长的刘海遮住了,这会刘海散开露出伤痕,的确有点吓人。
  “医生开的药膏挺管用的,也不可能一下就好了啊。”闫硝道。
  “能不好用?我托人拿的配置药,市面上买不到。”陆昀铮眼神里的光熠熠发亮,有些骄傲。
  “也就是你蠢得不知道叫人,站在那上赶着挨揍,往后碰到这种事敢不告诉我,你就等着吧。”
  话是不好听,但倒是好意,闫硝笑了笑:“知道了。”
  他下意识就想抬手摸一摸额头,手刚抬到一半,就被陆昀铮半路截住,对方不轻不重地打开了他的手。
  像是对他有点无语,问道:“不知道手上有细菌,嫌它好得不够慢是不是?”
  闫硝莫名其妙挨了几顿训,也有点撑不住,他悄悄揉按几下火辣辣的手背,垂头朝向背对陆昀铮的方向,狠狠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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