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不是腿疼了?都跟你说了不能站太长时间,恢复不好怎么办!”
  陆昀铮宽大的手掌撑着墙壁,指尖因为用力渐渐发白,他还是不肯把力道都卸掉,放心靠在旁边的人身上。
  “不是不打算管我了吗?”陆昀铮深深呼吸一下,声音因为忍痛变得咬牙切齿。
  闫硝撇着他微微发白的唇,哪还有心思跟他拌嘴吵架,将手上的力道紧了紧,片刻不敢松懈,小声在陆昀铮耳边道:“我的错好不好,我不该不管你。”
  他声音放得很轻,知道陆昀铮脸皮薄,不会想让走廊里的人都听见。
  转头朝着推轮椅的佣人道:“麻烦快一点过来。”
  佣人慌忙应答,小跑起来。
  话音刚落,闫硝感觉肩头被重重捏了捏,他偏过头:“怎么了?”
  视线里,陆昀铮神色冷酷,木着脸靠着他的搀扶缓缓站直了身子,声音微哑:“让他们把东西留下,都出去,人多眼杂,难保不会传到爷爷耳朵里。”
  “我知道了。”
  闫硝转头按他说的去做,待人都离开以后,才慢慢扶着陆昀铮坐到轮椅上,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都累出了满头大汗,肩膀肌肉酸得要死。
  更何况是腿伤未愈的陆昀铮,此时正坐着一动不动,胸膛上下起伏,呼吸又深又重,慢慢平复伤处带来的胀痛与酸涩。
  他脸上没了演奏音乐时的张扬从容,伤病带给陆昀铮的折磨如此真实。
  从前是他太会粉饰太平,招摇的个性掩盖了他是个病人的事实,以至于直到现在,闫硝才对陆昀铮的痛苦有了实感。
  他心下不忍,无意识地咬住了唇角。
  闫硝没跟他多说话,动手帮陆昀铮把外骨骼拆下来,这才看清了他为什么这么痛。
  陆昀铮腿上用来固定骨骼的金属支架还没来得及拆,机械外骨骼只能附着其上,动作起来难免打架,深深钳进皮肉里的金属晃动,难受的感觉可想而知。
  “好点了吗?”
  陆昀铮放空的眼神逐渐聚焦,落在闫硝颦眉抿唇的脸上,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满脸的忧心都快溢出来了。
  他心尖蓦地划过一点暖流,冷漠的表情稍稍懈怠,抬手按住了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带我去一楼,算你将功补过。”
  闫硝眼前一黑又一亮,他听见了对方声音里缓和的情绪,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些,笑道:“没问题。”
  等在一楼的人都是陆昀铮的心腹,各个板着脸训练有素,把闫硝隔绝在外,跟陆昀铮低声汇报着什么。
  闫硝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站着,手机接到了林知络的消息,让他去主楼汇合,一同参加今晚的宴会,他看看那边不知何时结束的陆昀铮,一时犯了难,他可不认路,这怎么回去啊?
  又在原地等了一会,陆昀铮余光透过下属的间隙,瞥见闫硝站在那直打转。
  这个时间点,再过不久就是云岫姑姑安排的晚宴,又逢族里的特殊日子,今晚来的人会格外多,林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他这怕是被催着回去了。
  陆昀铮抬手示意下属待会再说,简单吩咐:“先回主楼。”
  下属会意,立刻开始安排。
  闫硝盼来盼去终于,跟陆昀铮同乘一辆车回来,临下车身边的人却没有要动的迹象,他回头问:“你不下来吗?”
  “我不回主楼,待会直接去宴上。”陆昀铮随口道。
  闫硝眼珠转了转,陡然冒出一个猜测。
  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是专门送我回来的吧?”
  即使被戳中了心思,陆昀铮面上依旧气定神闲,瞥他一眼,凉凉道:“我有这么闲?”
  也是,大少爷肯定没这个闲心来管他的死活。
  毕竟人家今天订婚,说不定赶着去跟大洋彼岸的未婚妻视频通话呢。
  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闫硝尴尬地笑了两声,摸摸后脑勺。
  “嗐,开个玩笑。”
  他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叮嘱:“记得先让医生看看你的腿啊,我感觉可能有点肿了。”
  “晚上我就在宴会等你,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噢还有……”
  陆昀铮看着一步三回头的人,好像舍不得走似的,他轻笑一声,却迟迟没有把车门关上。
  晚霞西去的夜色里,闫硝回身朝他喊道:“忘了和你说,订婚快乐!”
  朝气爽朗的笑声传过来,说完这句,闫硝就顺着卵石路面跑进了主楼前的园艺林,身影很快消失。
  陆昀铮把那句话翻来覆去咋摸了几遍,哼笑一声,低声喃喃:“我是不是该回你一句,同喜。”
  闫硝跟着林家人去了宴会厅,这里的人他都不认识,饿了许久肚子终于能饱餐一顿,他找了个角落大吃特吃,好歹抚慰了空虚的胃。
  最后一口牛角包下肚,他噎得直抻脖子,随手端了杯饮品灌下去,咋摸两下才喝出点酒味。
  不过问题不大,酒味并不浓,应该就是酒精饮料。
  他抬手把杯子放回去,余光瞥见无名指上的戒圈,登时反应过来,他忘了把戒指还给陆昀铮了!
  怎么那家伙也不想着跟他要呢,这东西不是挺重要的吗!?
  他刚想去找人,一回头,林夫人着一身得体中式礼服,款款走过来,朝他招了招手:“小硝你过来。”
  闫硝赶忙擦了擦嘴,听话地走过去,就见林夫人身后还跟着林董事长,相比于林夫人,闫硝对这个严肃的父亲更加陌生。
  他有点局促地问了声好。
  “以后你就搬回来住吧,老在外面也不像样子。”林夫人缓缓道。
  其实主要是因为闫硝和陆昀铮的婚事定了,再放任他在外面漂泊,万一让陆家觉得他们对待联姻如此敷衍,可就得不偿失了。
  哪怕陆昀铮再不招待见,背后也是整个陆家,到时候顺着这条线,说不定还能攀上陆家二伯,那才是一棵真正的大树!
  林夫人如是想到,她看着闫硝没说话,继续道:“从前不让你回来,是怕络络心里不平衡,现在那孩子的小脾气也该发完了,你做哥哥就让着点弟弟,别和他计较了。”
  闫硝确实是做哥哥的,他的小妹就是他带大的,他对做哥哥这件事从来就没什么意见。
  但这话说的,实在惹火。
  “夫人,我不在意这个,我只想问问关于您承诺的那笔钱,现在可以给我了吗?”闫硝看着林夫人,坚定地问道。
  林夫人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脸色不太高兴:“就算你还没接受我们,在外面也不要这么称呼,被别人听去多不好。”
  到底是谁没接受谁!
  搞得好像是他不孝一样,闫硝无声咆哮。
  “答应你的肯定会给你,这个我们不会食言。”林董事长突然开口,满面威严地说,“但你既然回了林家,就不能这么短视。”
  “你大学读的专业跟商学不沾边,已经差了一截,早点搬回来住,我给你请了老师,这段时间突击补一下知识,就到集团来上班,往后家里的营生还要指望你。”
  林父林母一唱一和,倒是先给他安排完了,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且不说闫硝对商业知识一窍不通,他被认回这么久,没感受过一天亲生父母的关怀,现在却要在这里挨训被他们规划往后的人生。
  闫硝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荒谬。
  搁平时他向来和气生财,不爱与人争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热热的,火气也蹭蹭直冒。
  他尽量控制着语气,不那么气愤地说:“要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呢,二位?我寻思我也是个人吧,往后要做什么我有权利自己选择。”
  “你这是什么话!”林董事长一听,果然有股被顶撞的气恼。
  他抬手对着闫硝点点划划:“我们还能害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做的是什么活计,成天跟马混在一起有什么前途!”
  这就有点人身攻击了!
  闫硝后知后觉方才的酒精有点上头,也不知道是多少度的酒精饮料,总之他现在血气上涌,情绪被轻而易举得挑拨了。
  他盼了很多年的血缘家人,如今对他没有半分温情,有的只是无理的要求和贬低。
  “我是没什么前途。”闫硝垂落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拳,握得死紧。
  他眉头紧皱,总是乐呵呵的脸垮下来,咬牙道:“既然这么看不上我,我们的关系可以止步于金钱交易,反正你们还有一个好儿子。”
  “你……!”
  这番话彻底惹怒了林董事长,闫硝见他怒目而视,好像下一秒就要给自己一巴掌,紧急避险闪到一边餐台后面。
  吆喝起来:“你干嘛,说不过我就打人!”
  林父气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道:“这事由不得你,今晚就给我回去!”
  闫硝的一句“我不”还没出口,先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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