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木日似乎格外开心,徐弋阳对着他的背影按下快门。
他问,“你想听歌吗?”
徐弋阳躲在镜头后面说想。
——原来那天唱的是乌兰巴托。
白马冲他飞奔而来,徐弋阳大笑着想躲开,蒙古袍的袖子甩在他身上,那木日拦腰将他抱上了马。
风呼呼刮过耳旁,徐弋阳害怕地攥紧那木日的袖子,对方甩起缰绳吁了一声,白色的鬃毛上下翩飞,心脏漏跳半拍,失重感随即而来。徐弋阳吓得惊叫出声,但身后的那木日却在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徐弋阳有些恼火,“骑慢点!”
“你现在坐的可是今天得冠军的宝马!”那木日得意地朝他喊,“海日是我最喜欢的马,别人我可不给他上来。”
白马追着远处的车跑,四蹄撒着欢儿奔在草原上,徐弋阳适应了骑马的节奏心跳逐渐恢复正常,他撇头看了眼那木日,自信的男人咧开嘴对他笑,一只手松开缰绳环上他的腰。
徐弋阳腰顶了一下,到底没舍得让那木日松开。
他想起来了,原来那天是巴音布鲁克一年一度的赛马节,那木日带着海日去比赛,可能是徐弋阳在,那木日拼劲全力表现自己,拔得头筹。
“那日,我今天真高兴。”
“我也是,拍了好多照片,回头发网上肯定涨粉。”
奔上山头,那木日叫停了海日,他先翻下马后把徐弋阳抱下来,“你会把我赛马的照片发上去吗?”
那木日满怀期待,因为两人暧昧的关系,徐弋阳从未在微博上公开过他的照片,即使大部分旅游都是同他一起。
徐弋阳沉默片刻,他很心虚。
“害,我就瞎问问。”那木日见他面露难色,缓解尴尬道,“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徐弋阳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不敢冒险,任何蛛丝马迹都能让陈鸿宇发疯,他如果嫌命长可以一试。
“你刚刚唱的歌真好听。”他举起相机朝着远处咔下一张。
那木日又唱了一遍,一匹马两个人,面朝彩霞,光芒万丈。
徐弋阳回上海后,那木日刷到他的微博,赛马的盛大场面有他的远景,高高的山坡上有他的背影,瑰丽的云霞伴着他的歌声……所有的回忆都与他有关,连文案都写着“歌儿轻轻唱风儿轻轻吹”。
是曾经,也是现在,乌兰巴托的夜一直都在。
可惜回忆越清晰,徐弋阳越痛苦。
来不及了,身上带了陈鸿宇的印记,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可是……好不起来了……”他喃喃说道,“那木日,对不起。”
那木日食指点上徐弋阳的唇,不想再听他说丧气的话。
“别说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
说完低头凑近,吻住徐弋阳颤抖的唇,眼角滑落一滴泪。
是他来的太晚了,今天是,三年前也是,来不及说出口的爱,以后全要补回来。
第37章
十二月如期而至, 上海骤然转冷,窗户上挂着雾霜,气温直逼零下。
徐弋阳在齐实家住了三天, 吃得少睡得少, 每天抱着腿坐在飘窗上发呆, 状态着实不佳。纪年悄悄问过徐弋阳到底发生什么, 他却咬着唇一言不发, 完全变了个性子, 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沟通, 连那木日都不例外。
那木日在上海的生活少了盼头,弟弟说新疆大雪封山,淡季了酒店一点不忙,只是家里时常问起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木日答应年前回去,可心里并没有底, 就这么搪塞着得过且过。
又过了一周, 徐弋阳提出要去看医生, 恰逢周末, 纪年说陪他一起。
徐弋阳摇下半截车窗,凑在缝隙边大口呼吸凛冽的空气,尘土拂面寒冷似刀刃剐入肺腑, 高架两边林立的cbd森然矗立, 像蛰伏的巨兽随时会瞪开双眼把疾驰的车一口吞下。
纪年贴心地挑起话茬,“弋阳, 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徐弋阳没有动静, 过了许久才缓缓嗯了一声。
纪年暗叹口气,猜徐弋阳的情况可能更严重了,人渣陈鸿宇变本加厉折磨他, 这种人简直可以直接送进焚化炉,再一把灰把它扬了。
纪年心想说点开心的,故作轻松地问道,“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哪里最好玩?”
徐弋阳思绪沉沉,最近想起来很多事,脑容量一下子爆满,很难从中筛选出适合的片段。
“哪里最好……”他吹着冷风喃喃自语。
哪里都不错,都有那木日陪着。
徐弋阳昨晚的梦里还遇见他,他想起来那片翡翠般的湖泊是在阿勒泰。
大概是在一个温暖的季节,翡翠湖边鲜花环绕,还有温馨的小木屋。拉开窗帘能看到远处的山和云,打开门有吱呀的秋千。他跑在前头那木日在后面追,抛起手里的面包会有鹰俯冲下来啄食,他们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累了便一齐仰躺在湖边的草地上,聊着天数着云,日头漫长岁月静好。
一帧帧画面映入眼帘,是徐弋阳想回去又回不去的曾经。
他想自己肯定是病了,今天醒来,他甚至动了死了算的念头。幸好那木日的微信唤回理智。
那木日向他问好,要不要来店里喝咖啡。他总是如此牵挂,徐弋阳不舍得,他不想昨晚梦中的男人和他一样陷入无尽痛苦。
“哪里都很好,最好的他,最好的时间。”徐弋阳淡淡开口,停顿片刻后继续道,“除了我,其他都很好。”
“那木日还在等你。”纪年将车开出匝道,“有离开的机会,你会选择谁?”
徐弋阳第一次直面这样问题,如果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木日。
“我想一个人。”
纪年并不意外,笑了笑说,“想要离开那些纷扰的声音吗?一个人。”
徐弋阳很是疑惑,回头看了一眼纪年,“你的意思是?”
“弋阳,我有个好地方,推荐你去。”
茅医生照例询问最近的情况,徐弋阳把憋在心里头的郁闷全倒了出来,当听到陈鸿宇在他尾椎处纹了带有耻辱意味的纹身,连一向见多识广的茅医生都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我算是知道你最大的病结是什么了。”茅医生推了推眼镜腿心情不悦,“首先离开陈鸿宇,第二放松心情,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把纹身处理掉。”
“处理掉至少能缓解心理压力,剩下的让时间慢慢抚平。”
徐弋阳点点头,他有此打算,只是他不想纹身被任何人看见,就算是去洗,也少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
“开了些缓解焦虑的药,失忆的症状正在好转,不用再吃以前的药了。”
离开医院,徐弋阳主动和纪年提起,问他之前说的好地方在哪。
“济州岛,一个师兄娶了韩国人,夫妻俩在那儿经营一家餐厅。”纪年简单介绍后问他,“要去吗?我可以帮你保密。”
“去的。”
“落地签很方便,什么时候去我让他安排一下。”
“今天来得及吗?”
纪年轻笑了下,如今的徐弋阳和多年前的他如出一辙。
入夜,徐弋阳站在了济州岛的海滩上,漆黑的深海偶有船只,灯塔在遥远的海域里沉浮摇晃,脚边翻涌着白色浪花,潮起潮落,浪打礁石,哗哗的水声不绝入耳。
一个人,踩着潮水沿岸向前,徐弋阳只穿了一件白色羊绒大衣,冷风灌满衣服翩飞,像即将逆风而起的海鸥。
说走就走的散心之旅,纪年替他安排得非常妥帖。
餐厅的男店主会烧一手好菜,女主人则是个作家。
两人相识于七年前的上海,一个是严谨不苟言笑的工科生,一个是浪漫天马行空的留学生,复兴路上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挡住了烈日却挡不住他们轰轰烈烈一见倾心。
从此,工科生洗手作羹汤,和爱人回济州岛经营理想中的生活。
徐弋阳喝着橘子精酿啤酒,安静地听完故事,果然美好的爱情都离不开一个俗套的开场——男店主说那天是临时被舍友拉出来逛街,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如此俗套,但又每每让人憧憬,简单到极致便是浪漫。
“纪年和我说,你最近遇到了很多烦心事?”
徐弋阳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自己的part,尴尬地回避道,“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接着干完最后一口酒,悻悻说道,“不提也罢,谁没爱过人渣,谁又没辜负过真心呢……”
男店主不以为意,半是安慰半是调侃,“喝了我的酒,和过去的烦恼说拜拜,真正爱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所以——”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帅哥要不要再来一杯?”
徐弋阳成功被他逗笑,“还有什么特调?”
“橘子炸弹,来一杯?”
这一晚,徐弋阳喝到凌晨,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让痛苦变得不再尖锐。
他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泡了将近两个小时,寒冷终于从四肢一点点褪去,结了霜的心有了复苏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