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俞渡有些茫然,“怎么了?”
  陆时晏今天穿的是灰色卫衣,比起他平日里的打扮,这身穿搭显得他柔和了些。清冷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到地上,把原就优越的轮廓描得模糊。
  看上去比平常顺眼。
  陆时晏有些不自然,“今天是我第一次去欢乐谷,我很开心,谢谢你啊。”
  俞渡一愣。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两人平日里针锋相对惯了,从陆时晏嘴里听见句谢谢,还真挺诡异的。
  “……”俞渡说:“谢谢就不用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怪折寿的。”
  陆时晏:“………”
  直到俞渡离开,他才没好气地笑了笑。眼睫垂下,在眼睑洒下小片阴影,掩住那双漂亮的跟猫似的瞳孔,看不出真正的情绪。
  洗完澡,俞渡直接上了床,把自己摊成张饼。
  终究是比不上他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跑完三千米他还能和程远他们出去玩赛车。
  哪儿像现在,感觉是二十五岁的年龄,八十岁的身体。
  可能是太累了,俞渡没多久就彻底睡了过去。
  他最近总这样,睡得很快,然后就会做梦。
  不应该叫做梦,说是回忆要更恰当点。
  *
  *
  三年前新年过后没几天,俞渡还是回了北城。
  俞明盛打电话给他,说是俞母去体检时查出了子宫瘤,他要是不回家就永远别回了,等着他和俞母去世了再回去。
  俞渡虽然爱和俞父吵,但也知道孰轻孰重。
  第二天天还没亮便买机票回了北城。
  因为回去得太匆忙,那天晚上他没上线,和time说的时候都是第二天下午了。
  time倒没说什么,只让他好好陪俞母。
  “俞渡,你等会儿看见你妈别说错话,就说是小手术。”
  俞父一夜之间像老了十来岁,自从俞母住院后,他两鬓都长出了白发。
  他和俞母恩爱一辈子,看见自己爱人在病床上躺着,心里难受得紧。
  再加上在手术前并不知道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那块压在胸口的石头始终放不下。
  “知道了。”俞渡起身,手搭在俞父的肩上,“爸,你昨晚在这儿守了一夜也累了,先去休息。”
  俞父虽然也找了几个护工帮忙照顾,家里也有保姆,但他还是不放心,大多时候都是亲力亲为。
  “休息什么,公司那边我还得看着。”俞明盛叹了口气,“你进去陪你妈吧。”
  俞渡沉默了会儿,他并没有劝俞父的资格。
  俞母住的是北城最好的医院,为俞母开刀的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妇科医生,这一切都是俞父花了大半心血经营公司得到的。
  要是在俞母生病时,俞父也跟着倒下,最后得利的只会另有其人。
  那要是再有下一次,现在他们所拥有也许会全部消失。
  而俞渡也是因为俞明盛,拥有着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
  “有事微信上说,高助还在外面等着。”俞父说。
  他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看手机,所以俞渡很轻易地看见了他两鬓的白发和眉间的疲倦。
  俞渡喉结微动,“嗯。”
  进了病房,俞母正高高兴兴地和身边的保姆聊着天,见俞渡进来,眼眶里立马蓄满了泪,软声说:“俞崽,过来让妈妈看看。”
  那是俞渡第一次离家超过一年,和俞父理念不同,导致两人在电话里大吵一架。
  俞父斥责他高考时为什么背着他们换了专业。
  而俞渡反问他们为什么三年后才知道他并没有选择他们给他选好的软件工程。
  小时候俞渡问过自己,俞父和俞母究竟爱不爱他。
  得出的结果是肯定的,他们会为了争俞渡作文写的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母亲而争风吃醋。会因为俞渡一句想在家里过生日,俞父便推了上百亿的投资陪他。会因为俞渡喜欢车,就花上千万买一辆接着一辆的豪车。
  但要说多爱,俞渡又说不上来。
  俞母被俞父保护得太好了,她只会做富太太,每天做的事就是和她在京城里的好友们聊八卦、买包,或者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她想工作了,就去俞父的身边做他的助理。不想工作了,就回来继续当她的富太太。
  她似乎总活在俞明盛的掌控中,别人叫她俞太太、俞夫人,除去很少部分人,没人知道她叫汤凝了。
  所以即使她爱俞渡,怕俞渡太小了会哭会闹,却也会因为俞父的一句在国外上学环境要好些,便放心把出生没多久的他放在国外给管家和保姆带。
  而相比于多了个儿子,俞父更在意他继承人的身份。很多时候,俞渡逐渐察觉到除掉仅有的父子温情,俞父似乎不喜他分了太多俞母的精力。俞父爱他,也许是看在俞母的份上,才有了爱屋及乌。
  他希望俞渡写我的父亲,不过是为了让受了委屈的汤凝开心点。他推了上亿的投资,也是因为汤凝说想陪俞渡在家里过生日,可他俩都不知道那天下午他和别人打了架。而喜欢车的是高中的俞渡,也不是大学的俞渡了,那一辆接着一辆的豪车没了原本该有的价值。
  俞渡也渐渐习惯。
  后来明白过来,可能不是所有的父母和孩子都是相同的相处方式。
  直到俞礼的出生,俞渡看着俞父俞母对俞礼的宠爱,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是可以做好父母亲的角色的,只不过不是给他。
  可他早就习惯了,所以顺理成章的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情有可原。
  外貌出色,温文儒雅,无论是社交,学习或者是小提琴、钢琴、马术、赛车……,他都擅长。
  高考结束那年,俞母给他办了升学宴。
  来的人很多,俞渡手撑在二楼旋转台的栏杆旁边,低眼看着楼下打着祝贺的说辞却是谈生意的场面。
  他们附耳低语。
  “俞渡是俞家的大少爷,以后整个俞家都是他的,你和他不是高中同学吗?怎么连上去和他说几句话都不敢?”
  “俞二少呢?”
  “看俞明盛的意思,估计没俞二少的事儿。俞渡从小就放在国外,就是当继承人培养的。”
  “放心,你今天这身漂亮。等会儿见到俞总要和他问好,我们家和他们家要是能联姻的话,对我们家的公司发展肯定能锦上添花。”
  “……”
  俞渡见怪不怪,程远走过来,给他递了杯酒,“哎哟,我们俞大少爷怎么不下去?一个人在这儿看上去怪可怜的。”
  俞渡接过酒,晃了晃高脚杯,没喝,他说:“程远,我们都挺可怜的。”
  程远只是笑笑,没反驳。
  第17章 我可以问你要一个生日愿望吗?
  后来一贯乖巧的俞渡彻底进入迟来的叛逆期。
  他在填志愿的最后一个小时换了专业,去了离北城一千多公里的海城,学了师范。说不上热爱这个职业,只是因为毕业那天,他没坐家里司机的车,自己一个人去学校外换了两枚硬币,坐了公交。
  北城六月底傍晚的天绚烂得不像话,粉色的云火烧一般蔓延到海的尽头。
  公交车里很暗很暗,俞渡坐在里面,不知道下一站会在哪儿停下。而外面恰好有一群学生骑着自行车路过,欢笑声和清脆的铃声此起彼伏。
  仅此而已。
  直到大三的时候,俞父想让俞渡申请国外的大学,才发现俞渡早已脱离他们的掌控。也发现卡里的数字似乎很久没再动过。
  要不是俞母忽然生病,俞渡不一定回来。
  其实回来之前他怀疑过,这是不是俞父和俞母骗他的。但他并不敢赌,因为汤凝是他的妈妈。
  “没瘦,别担心。”俞渡温和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长得很美,即使穿着病服,依然能看得出她优越的气质和精致的五官。而俞渡恰好遗传了她,俞礼更像俞明盛些。
  俞母摸了摸俞渡的脸,声音有些哽咽,“……还说没瘦,总是骗妈妈。”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问俞渡:“俞崽,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让林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椒盐虾好不好?”
  俞渡沉默了会儿,笑着点头,“好。”
  那天俞母没住院。
  手术安排在十天后,她和俞父打了电话说回家吃饭。
  俞父拗不过她,没多久安排司机接他们回了家。
  林妈做的菜仍然是俞渡印象中的味道。
  俞母不停地给俞渡夹着菜,“俞崽多吃点。”
  俞渡嗯了声,垂着眼把碗里的菜吃完。
  “俞礼呢?”他问。
  俞母还没来得及说,俞父先开了口,“你弟还小,我和你妈没让他知道你妈生病的事儿。他最近忙,你也别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俞礼今年上高二。
  确实还小。
  “随你们。”俞渡说。
  他的语气让俞父有些生气,“你这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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