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熙南见他思维清楚,偏头向麻醉师交代:“太烦躁会加速脑细胞耗氧,容易继发出血。等情况稳定了,给点镇静。”说罢摘掉眼镜挂到刷手服v领上,走出了手术区。
  患者的家属已经赶来不少,正七嘴八舌地在门口堵着。他甫一露面,就呼啦啦地围拢上来。一双双眼睛逡巡着他疲惫的脸,想要找到渴求的答案。
  陈熙南摘下口罩,脸颊上横贯着几道勒痕。他微笑着说话的时候,那些勒痕就像小猫胡子一样上下撅动:“血已经清干净了。人也清醒,情况比较乐观,先转入nicu观察两天。不过因为颅内血肿量…”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后一个小医生急急地冲他招手:“陈医生!急诊来了个斗殴外伤的!”
  作者有话说:
  文明评论,不喜轻喷。如有专业错误,欢迎指正。
  参考资料:
  开颅
  戏很多的医学史
  神经外科分册
  命悬一线我不放手
  打开一颗心
  屁事也疯狂
  抱歉我动了你的脑子
  生命的反转
  白色记事簿
  生死关头
  当呼吸化为空气
  弃业医生日志
  癌症密码
  病房生死录
  医生为什么会误诊
  癌症传
  自私的基因
  疼痛的真相
  你是吃出来的
  死亡如此多情
  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
  一位神经科医生的30年诊疗手记
  刀下人间
  好好告别
  怪诞心理学
  这就是人性
  纪录片:急诊室故事、人间世
  平台:澎湃新闻、丁香医生
  世界架空,人物无原型。情节仅供娱乐,请勿上纲上线。
  第2章 耻怀缱绻-02
  在医学生当中,流传这么一句顺口溜:金眼科,银外科,累死累活妇产科。一钱不值小儿科,死都不去急诊科。
  急诊科,是医院里最可怕的地方,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患者什么情况。外伤,胸痛,中风,中毒,心梗…
  对于刚本科毕业的刘浩来说,无论是救护车的轰鸣,面白如纸的患者,还是惊心动魄的重大抢救,都太过刺激了。此刻他站在电梯前,茫然又无措。
  陈熙南安抚完那边的家属,这才走过来问他:“片子有了没?”
  “刚拍,报告单还没出。”
  “嗯。”陈熙南扭头往走廊深处走,“我去趟洗手间。”
  刘浩一把薅住他胳膊:“等会儿再去吧!人快不行了!”
  “不慌。”陈熙南用食指和中指钳住他手腕,不轻不重地拿开,“要连这两分钟都等不及,那就算现在我飞过去,也行不起来了。”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刘浩看着他的背影,皱着脸暗自琢磨。
  这是讲了个地狱笑话?还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想得是聚精会神,连着被电梯门夹了好几下都没反应。
  其实也不怪刘浩敏感,陈熙南的笑确实瘆人。
  客观来讲,他长得人畜无害。白皙的短方脸,光润的落尾眉。一双温和的大眼睛,戴副半框近视镜。瘦瘦高高,斯文俊秀,像‘别人家的孩子’。
  但就是有个毛病——看人不聚焦。即便是面对面地讲话,他的眼神也绝不落入对方眼中,而是落去更远的地方。带着一种神秘、缥缈、若有所思。这种缥缈配上微笑,细看确有几分诡异,好像是油画里的人像动了。
  大学时代就有人给他起外号:陈娜丽莎。陈熙南自己还挺满意,心想首都人就是文雅。想当年在老家,他都被人叫独卵子(不合群)。
  陈熙南拥抱完小便斗,这才跟着刘浩下到一楼。远远就见抢救室门前熙熙攘攘,一群老爷们儿正在和保安吵吵。
  大概能有七八个,全都面目凶煞,匪气冲天。其中有个胖子,还在后脑勺纹了个太极八卦阵。来回晃着头,像个正在奔跑的斑马屁股。
  陈熙南一看这伙奇葩,顿觉有几分头疼。心想那个抢救的不会也纹了一脑袋吧?要不缝皮让整形外科的来?
  推开急诊室的双开大铁门,入目就是一溜鲜血,被踩抹得到处都是。
  陈熙南走到诊台,慢条斯理地问:“哪个病人啊?”
  诊台的医生抬手指了下:“内个男的,王厉害捂着内个。”
  王厉害原名王丹心,是急诊科的护士长。做事勤恳负责,就是长了张椒盐嘴。从主任骂到规培,从患者骂到家属。十来年骂遍天下无敌手,院长见她都绕道走。人送绰号:王厉害。
  陈熙南晃悠到王厉害身边,俩手在身前交握:“人怎么样啊?”他语调平缓,神态轻松。不像在急诊,倒像在超市撞见熟人。
  “摸蛆的蹭来了?”王厉害挂上补液袋,翻了他一个白眼,“好得很!berber乱蹦!”
  神外大夫和急诊护士,天生就得是两个品种。一个火燎腚都不着急,一个寅时点兵卯上阵。而雷厉风行的,一般都受不了慢条斯理的。王厉害一看陈熙南那蘑菇劲儿,就控制不住要呲儿两句。
  陈熙南也不生气,只是呵呵地笑。举起刚到的ct片,借着灯光查看。患者情况别说‘berber乱蹦’,恐怕马上就要‘栽愣愣肚皮朝上’了——颅内出血严重,明显中线移位。
  人的脑子,其实不是嵌在颅骨里,而是悬浮在脑脊液里的。在遇到瞬间的加速或急停时,脑子会狠狠撞到颅骨上。受伤的脑子肿胀后压迫血管,导致血液供应不进来。如果不及时减压,人转眼就没。
  所以从理论来讲,突然大力晃一个人肩膀完全有可能杀死对方。新生婴儿的大脑更加柔软,家长的一个举高高都可能要命。
  陈熙南手里的片子,脑中线已经偏移。再拖下去很可能出现脑疝,需要立即开颅清除血肿。
  他放下片子掏出手电,想要查看患者瞳孔。视线甫一撞到轮床上的人,手顿住了。
  这人他见过。
  不。不止是见过。而是让他魂牵梦绕,百般找寻!!!
  ---
  事情还要从去年年底讲起。
  那是一个干冷的下午,门诊来了一名中年妇女。因为突然视力下降去眼科检查,结果发现了脑垂体瘤。
  这有些不幸,本以为是眼睛的毛病,没想到是脑子。但也比较幸运,因为脑垂体瘤大多良性,切除后复发概率较低。不过患者瘤子长得有点大,经鼻内镜切不了,需要传统开颅。
  患者和家属一听,都退缩了。一方面是对开颅的抵触,另一方面也是高达10万元的费用。
  一大家子在门诊七嘴八舌了半天,最后说要去中医那边看。陈熙南见他们那态度,寻思是不治了。没想到一个月后,患者又回来了。此时她已经出现视野缺损,看什么都带着大黑洞。在可能会失明的恐惧下,她态度坚定地要手术。
  在手术前的评估阶段,陈熙南发现她血脂有点高,就建议做冠脉cta评估风险。但遭到了其家属的强烈反对——明明是脑子有肿瘤,查心脏干什么?
  可能是对医疗系统的不信任,也可能是经济压力,几个家属讲话都很难听。一会儿说ct有辐射,一会儿说医生开ct有提成。陈熙南开始还耐心解释,说并非所有冠脉狭窄都有症状,查一查总没有坏处。而且这里是公立医院,设备不外包。开检查不仅没有提成,开多了医生还会被扣钱。
  但没想到,解释加剧了家属的恐惧和否定。一大帮人挤在门诊里,一会儿说网上大v都曝光内幕了,别拿人当傻子。一会儿又录视频上传网络,指名道姓地骂他乱收费。
  陈熙南本就嫌这个瘤子长得一般:既没学术价值,也没挑战快感。家属一难缠,他更懒得浪费时间。撂下一句后果自负,随他们去了。
  本以为个小概率事件,可现实就是这么寸。
  手术一开始十分顺利,心电图也并无异常。然而就在陈熙南剪开脑硬膜时,麻醉师忽然跳了起来:“不好!t波宽了!”
  陈熙南停下手,看了几秒监护仪。就见t波越来越宽,直至完全翻转。紧接着响起蜂鸣,并闪烁红灯。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跳起来做胸外按压的,掰药瓶子安瓿的,开除颤仪的,往电极板涂导电凝胶的,出门通知家属的…手术室里的气氛像是绷在弓箭上的弦。
  “上不上除颤?”助手举着电极板问。
  “不慌,”陈熙南仍旧站在患者的头颅前,盯着心电图的波动,“再等等。”
  半分钟后,在无影手般的胸外按压下,患者的心跳恢复了。伴随着警报的解除,大家都在口罩下长舒一口气。
  陈熙南低回头,开了句玩笑:“压得够快,阎王都没插进手来。”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紧张的气氛得以缓和,手术继续进行。然而仅过了不到十分钟,监护仪的蜂鸣再度响起。这回陈熙南没有选择观望,果断地指挥道:“除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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