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段立轩觉得他犯蛇精病,扭头就走:“你就der吧,我他妈回国。签证不几把更了。”
  陈熙南追上去,双手扯住他臂弯。拉着眉毛,吭吭唧唧地撒娇:“诶!你倒是再多哄我两句呀!”
  就像好女人容易栽渣男手里,好男人也惯吃绿茶那套。高冷和贤惠是辛苦且吃亏的,而厚脸皮和会撒娇则是百试百灵的。
  尽管段二爷总说陈乐乐油嘴滑舌,但乐乐牌龙井他一天能灌十壶。瞄着臂弯上的小白手,挑着眉毛宠笑:“咋哄啊?你想听啥?”
  “这样吧,我教你。”陈熙南拉着他坐回长椅,跟他掌心相对地颠手,“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
  “行吧。”
  “你说,我好爱好爱你,我的脑里只装着你。我是你的人,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人。”
  段立轩没想到第一句就这么咬耳朵。简直一斤花椒炒二两肉,花椒不麻,肉麻。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否决:“这要说完,我他妈能麻成截瘫。你换一句。”
  “那你说,我想你,做梦都想你,睡醒也想你。我要是小蜜蜂,往后就只采你的蜜…”
  段立轩恶心地打了个寒战,龇牙咧嘴地推搡他:“滚滚滚,再换一句。”
  “那你说,我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早知道会如此爱你,我一定会对你一见钟情。”
  “…再换一个吧。”
  陈熙南来回地换,段立轩不停地切。就像握着遥控器换台,不是新闻就是京剧,要不然就是假药广告,总之没一个能看进去。换了一大圈回来,电视机不高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草,你内是人话啊?你整个短点儿的,我咬咬牙就能秃噜的。”
  陈熙南想了想,叹着气妥协道:“那就说「我爱你」吧。你还没对我说过呢。”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段立轩不好意思再否决。他搓了搓发红的脸,在喉咙里反复酝酿。
  「我爱你」这三个字,非常有魔力。它简短、直白、有力量。难度系数比任何表白都高。
  要是说「我喜欢你」,总像是留了点自尊上的余地。
  毕竟喜欢什么,是自己的权利。你今天讨我高兴,我喜欢你。明天你让我厌烦,我不再喜欢。一来一去,我的心还是完整的,面子也是完整的。
  但「我爱你」,则像是一场献祭。我今天爱上你,明天也很难不继续。喜欢是肤浅的,会存在真相与理想的冲突。而爱是深入的,没有自我觉知、看不见好恶。一切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自我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哪怕有一天不再爱了,献出的那块心也空了。我将不再完整。
  所以就连对余远洲,段立轩都没说过爱。告白了四次,连「我喜欢你」都没憋利索过。
  他确实深爱着陈熙南,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也用行动证明了。但要将这份爱宣之于口,确实还需要一点脸皮。
  他酝酿了会儿,伸手抠了把陈熙南的脸颊。
  陈熙南捂住脸,惊讶地笑道:“这是干嘛?”
  “你脸皮厚,贴补我点儿。”
  “好啊。”陈熙南扳住他肩膀,扑上去跟他蹭起脸来,“这些够不够?嗯?够不够你说爱我?”
  两人闹的噼哩噗隆,最后双双倒在椅面上。陈熙南咬着下嘴唇,撅着下巴颏到处蹭他。腮颊,鼻头,眉毛,脖颈…早上刮的胡子,已经长出了小茬子。一点轻微的疼,是最难耐的痒。
  太阳落了,天光像半掀的床帐。帐外一盏残霞,是镶着金线的红纱灯。帐内一片巴洛克的尖楼,是红木框里的西洋油画。
  闹着闹着,头上那盏路灯啪地亮起来。直直罩下,像一只凝视的眼。
  “哎哎哎停!”段立轩不好意思了,推着陈熙南坐起身,“他妈光天化日的,你要搁这儿干起来啊?”
  “那你倒是说呀。”
  “明摆着的事儿,说啥啊说。”
  “明摆着的事儿,你不说我心里头就没底。像一幅字画,不盖最后那个印,总像留点缺憾。”陈熙南抬起手,食指肚顺着他鼻梁缓缓滑下,“你倒是猜猜,这仨字能让我多高兴。”
  他越是期待,段立轩就越是说不出。磕巴半天,看到费尔南小跑过来。他一拍陈熙南大腿,把这个话题暂时揭过:“豁牙子来了。等晚上回家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损出:调侃对方神态可笑。类似‘熊样儿’。下面这三句话,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大碴子:瞅你内损出吧。
  京片子:瞧您这幅德行。
  胡辣汤:看你那鳖样儿。
  第83章 风雨同舟-83
  因为费尔南坚持吃中餐,三人就近前往13区。坐上能看到街景的电动大巴,在伊夫黑门站下。
  13区,是巴黎最有名的一处唐人街。虽然叫唐人街,但更准确的形容是‘东南亚街’。这里不仅有华人,还有大批越南人、柬埔寨人、老挝人、泰国人等等。但部分法国人并不区分来自东南亚的各国人,将其统称为les chinois(华人)。
  昏暗的天光里,是一片巍峨的灰色大楼,似巨大的冰块格子。走进小巷,是鳞次栉比的招牌。白底红字、黄底红字、绿底黄字…各种饱和犯冲的色彩,一个咬着一个排,像旧时的香港。
  对于看惯奥斯曼街区的法国人来说,这里楼高得粗蠢,招牌亮得庸俗。为了达到‘美化’的效果,随处可见一整面墙的艺术涂鸦。
  三人进了个老旧大厦,坐上破烂的手扶梯。商场里四处发着黄,像一件洗了又洗的旧背心。
  这里的店铺老板,大多是几十年前的移民。他们长期蜗居在这里,已经和外边脱节,并不清楚国内现在流行什么。而他们的孩子,从小生长在法国,比他们更好地融入了当地社会。大多已经走出唐人街,并不想回来接手这些小生意。于是这里就变成了一卷九十年代的录像带,日日播放着那个年代。
  费尔南一路都在表达着自己对中华文化的喜爱,结果领俩人进了个叫做‘茉莉花’的泰越混合餐馆,并兴奋地介绍说这里的三明治很好吃。
  段立轩听不懂,陈熙南懒得解释,三人稀里糊涂地落了座。门外的四人位,红漆的木头椅。桌面扣着高脚杯,椅子上绑着红丝绒坐垫。
  陈熙南和段立轩并排而坐,背靠商场步行道。费尔南一人一排,和段立轩脸对脸。
  翻开陈旧的菜单,餐品照片颜色灰暗,像是用傻瓜相机拍的。种类倒是挺多,什么米粉春卷绿咖喱。可惜没特色,一看照片就能想象出味道。
  段立轩把菜单推给费尔南,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点。自己则摘掉茶晶眼镜,别上斜襟。食指搓着下嘴唇,转着脖子打量周围。看到玻璃上贴的新菜品,眯起眼睛仔细瞧。
  那是一盘炒面似的东西,上面还摞着俩炸春卷。用马克笔写着四个汉字:干炒牛河。
  段立轩觉得那道菜丑得可笑,抬了下嘴角。费尔南本就在偷瞄他,见他笑了,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而后取消了三明治,改点了两盘炒牛河——一盘点给自己,一盘点给他。点完还摊开手笑,好像他俩多心有灵犀。
  陈熙南从菜单上抬起脸,鬼森森地斜睨他。嘴角一抽一抽,眼睑一缩一缩。段立轩看他醋鬼附身,赶忙又给他要了一盘,把这‘情侣菜’给破了。
  四不像的炒牛河,哐哐撂了三盘子。味道一小般,芽菜炒得太水。段立轩还是溪原人,嫌这玩意抠搜,又要了几个菜。
  费尔南还在叭叭,热情洋溢的。陈熙南仍保持着涵养,但却传递着冷淡和不以为然。有时候甚至都不接话,只是无声地笑笑。
  段立轩看他不爱吱声,还以为他累了。接过待客的接力棒,主动和费尔南攀谈。语言不通,只能点手机的线上翻译。
  费尔南也不嫌麻烦,跟他点着谷歌聊。一个汉译法,一个法译汉。互相看着屏幕,聊得磕磕绊绊。
  话题也没什么营养,无非是什么小笼包李小龙。都是很粗浅的了解,随口说说的喜欢。另外夹杂几句智障提问,比如‘你家里养大熊猫了吗?’,‘你吃狗肉吗?’,‘你会打算盘吗?’
  陈熙南沉默地吃炒牛河,间隔回着谁的信息。装得挺忙,好像不在乎两人的互动。惨白的灯光挂在他脸上,像一层粗糙的珍珠粉。
  他希望二哥能注意到自己在吃醋,但无奈二哥有时很直男。跟费尔南聊得火热不说,还扭头跟他来了句:“忙你的嗷,我跟他聊。”
  在段立轩眼里,费尔南的态度没有问题。开朗大方,彬彬有礼。拿手机时不小心碰到手,还过电般缩回去。举在耳朵两旁,摇头晃脑地整景儿:“巴哈冻!(pardon,法语,抱歉)”
  段立轩对他并不反感,聊得也耐心。探身落座之间,胸前的坠子频繁磕到桌面,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费尔南看着新奇,段立轩便摘了给他把玩。见他喜欢,再加上不是值钱玩意,也就随手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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