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乔季同没多想,点头道:“以后有机会,想去看看。”
“不用以后。明儿个我带你去。我就在d大。”
乔季同问:“外人能随便进吗?”
黎建鸣点头:“没事。”
乔季同还想说什么,黎建鸣却把话封死了:“明儿个下午一点半,我去生态酒店接你。我车牌尾号三个七。”
——
第二天乔季同特意挑了最体面的一套衣服穿。
雪白的提花毛衣,咖啡色的呢外套。呢外套在这天有点薄了,但他一直穿的棉服实在是太寒酸了。
现在的大学生都洋气,黎建鸣也洋气。
他怕太寒酸,人家不让他进。
一点半,他站在生态酒店的大门口,远远看见一辆银灰轿跑驶了过来。车牌尾号三个七。
挡风玻璃后的黎建鸣架着墨镜,看到他点了个头。
黎建鸣本来就帅,开起车来更是帅得发光,根本不像是刚满二十的人。
乔季同忽然有点打怵。贫富差距是条无形的沟壑,让他一百个不自在。他不属于光鲜,不属于豪车,不属于黎建鸣所在的世界。
他属于油腻的后厨,属于拥挤的大巴,属于挂满水渍的浴室。甚至于他生出一种想法——还不如在酒店后厨连班。
黎建鸣把车停到路边。乔季同拉开了后座的门。他第一次见到无框车门,愣了一愣。
黎建鸣回头道:“拿我当司机?”
“哦哦,不好意思。”乔季同不知道有钱人有这个讲究,他只知道副驾驶不能随便坐。
听到黎建鸣不高兴,他关上后门,拉开副驾驶的门:“我鞋不太干净···”
“快点上来,这块儿不能停车。”
“哦哦,好。不好意思。”乔季同从善如流地坐进来,轻轻关上了车门。
“车门没关严。”
乔季同又关了一次。但还是不敢用力。
黎建鸣俯身压过来,重新关车门。
乔季同只觉得一股热气汹涌地扑到身上,下意识地往后仰。
偏偏这个时候黎建鸣扭头看他。
两人几乎是脸对着脸,眼看着眼。
黎建鸣的确是非常有魅力。高眉骨和黑剑眉底下,是一双黑里揉金的眼睛。m形的嘴唇微微张着,好似下一秒就要贴上来吻他。
乔季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停止流动了。只剩下心脏哐当哐当地响,像是在胸腔里塞了个发动机。
黎建鸣缓缓贴近,在两人的嘴唇就剩下一指的距离时吹了一口气,微笑道:“你脸红了。”
还不待乔季同反应,黎建鸣已经退回了驾驶位,踩下了油门。
乔季同低头看着膝盖上的拳头。两个拳头也是通红。
第9章
黎建鸣把车停到大学旁边的购物中心地下。摘了墨镜,从车后座扯出双肩包:“下午正好有节大课。你跟我一起上。”
“能行吗?”
“大课人多,看不出来。”
乔季同跟在黎建鸣身后进了大学校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大学。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边走边讲着什么。
穿得又都很流行。大冬天的,有几个女孩儿还光着一截腿。
天很蓝,路很宽,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光。
青春是光。学历是光。被爱是光。自信是光。
黎建鸣看他东张西望的,问道:“和你想得差不离?”
乔季同摇头:“比我想得好。”说罢又羡慕地看一个路过的男孩子。男孩手里拿着两本书,背了把吉他。乔季同情不自禁地又感叹了一句:“真好。”
黎建鸣觉得他有点可怜,接着道:“也听说过混两年社会回来考大学的。”
乔季同望向镶着大钟的图书馆,轻轻摇头:“我这辈子够呛了。”说罢又对黎建鸣笑道:“能来一次也算了了心愿。谢谢你啊,黎先生。”
又是这个笑。
小月亮似的笑。
黎建鸣生出一种软溶溶,暖融融的感觉。就好像心头有一张小嘴在轻轻地吸。
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他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一个大礼物盒,他直觉那里面的东西他中意。他迫不及待要拆开来看看了。心中的天平缓缓倾斜。面点师傅,大不了再找。
“你要乐意来,我再带你来。”
“我不是学生,总来也不好。”
这时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子,小步跑过来,捧着手机对黎建鸣道:“小哥哥,方便加好友吗?”
黎建鸣拒绝道:“不太方便。”
女孩子窘得捂了捂脸,又一溜烟小跑着回同伴那边去。
乔季同呆愣愣地看着女孩的背影。
穿着淡紫色的大衣,衣摆下是一双细长的腿。黑卷发随着脚步一颠一颠,像是另一个活物。
真漂亮。翻糖娃娃似的。
黎建鸣注意到乔季同看那女孩,猛地想起他站在水槽边说自己喜欢女的。
黎建鸣心里头就跟那柠檬鸡尾酒似的,咕嘟咕嘟,直往上冒酸泡泡。
这人心里一酸,嘴巴就要犯坏。
他冷冷道:“那种层次的女人,不可能看得上你。”
乔季同脸上原是开心的笑,一听这话变成了尴尬的笑,僵僵地冻在嘴唇上。
小月亮啪地灭了。
乔季同低头看自己开胶的板鞋,小声辩解:“没,不是,我没往那里想,就觉得小姑娘挺漂亮。哎,我知道自己什么样。不敢想的,不敢想。”
黎建鸣见乔季同难堪,心里的柠檬鸡尾酒又变成了老白干。
等到进了教学楼,一路上有不少人跟黎建鸣打招呼。
“黎哥!”
“这不黎哥?”
“黎大帅哥!”
乔季同不声不响地跟在黎建鸣身后,看他万人迷似的挨个回应。
乔季同觉得自己越来越矮,越来越低,简直就要变成墙根里的一只小瓢虫。
他不自在,他自卑,他想顺着窗框的缝隙里溜出去。
这时有人注意到黎建鸣身后的乔季同,问道:“哎黎哥,这谁?”
“哦,这我···我朋友。小乔。”
“小乔?还是个美女名儿,闹呢?”
乔季同缩在后面局促地陪笑。
“您好。”
“哈哈,他跟我说您!我天,小乔你穿越来的?我得管你叫同志?”
乔季同不知道如何应答,他低姿态惯了,不擅长应对玩笑。
黎建鸣推了一把那开玩笑的男孩子,笑道:“就他妈穿越来的,咋的吧。”
“不咋的,不敢咋的。黎哥的朋友我可不敢咋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进了教室。黎建鸣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乔季同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
“都不坏,就是爱闹。你别往心里去。”
乔季同点头道:“黎先生的朋友,都很有活力。”
“别叫我黎先生。叫黎哥。”
乔季同踌躇半晌,轻声辩解:“···您还比我小三岁呢。”
黎建鸣呆了一呆,他也没想到这一点。
“那叫我名字吧。黎建鸣。”
乔季同张了张嘴,愣是叫不出来,只好问道:“黎先生不行吗?”
“生分。都介绍说你是我朋友,哪有朋友之间叫什么先生的。”
“黎···黎少,行吗?”
黎建鸣听到这个称呼,嫌弃地皱起眉毛:“听着装逼呵呵的。就黎建鸣,或者建鸣,你选一个吧。”
乔季同低头准备了半天,费了好大力气才叫出口:“黎建鸣。”
老师还没来,大教室里吵吵嚷嚷的。
但黎建鸣什么都听不见了。这句犹如蚊蝇般的“黎建鸣”,让他浑身过电。
冷一下,热一下,紧一下,缓一下。
这是一种奇异的快感,比在床上胡闹来得更让人欲罢不能。当然他也想拽着这小月亮去床上胡闹一通。
今天就想。
“没听清。再叫一遍。”
“···黎建鸣。”
“没听清。”
“···黎建鸣。”
“没听清。”
乔季同不肯再叫,整张脸都红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太阳晒的。
这时候教室骤然安静了。伴随着老师进来,课程开始了。
这节课是选修的俄国文学,今天的内容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主讲的教授是个方正齐楚的小老头,他把两只手按在桌子上,铿锵有力地道:“卡拉马佐夫兄弟不是故事,我愿称之为伟大的心理学著作。”他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乔季同的脸上,又重复地问道:“是不是?”
乔季同连忙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知道卡拉马佐夫兄弟。
黎建鸣对文学完全没有兴趣,他打起了手机游戏。没玩一会儿,又按耐不住地偏头去看乔季同。
夕阳洒在他脸上,飞着一圈轻暖的小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