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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一双深得我心的手。
  一百零二
  半月之后,年关已至。林琅、小桃没回乡,悦妃一干人等回门,瑾妃相当眼馋,在长公主跟前磨了许久,终于让对方出面说动顾岑,许她出宫去探望自家父亲。她喜出望外,走得也分外匆忙,来不及知会我一声。如今院内的碟子摆满了剥好的橘子和瓜子,再没人来吃。
  宫中过年,太后因我怀有身孕,不许我走动,怕摔着她皇孙。我闭上眼,听墙外的人声。
  「小桃,今年宫中真热闹,比过去四年都要热闹。」
  「卫大将军打了胜仗,提前回京,当然很热闹啦!」
  「呆瓜,卫大将军腿伤了在京中,你记错将军了。」
  「奴婢说的是卫家的小公子。其他宫的宫女说,他杀敌有功,被封为大将军了!」
  真行啊,他。我勾了勾唇角,早知道他会有今天,我该在元宵节那天,让他归西。
  我孤单单的一个人,静静地守着空荡荡的宫殿。冷风呼呼地刮过,好似人在呜咽。
  我忽然觉得心下烦闷,很想出去走走。便叫小桃不要跟着我,我要去花园打鸟玩。
  我取下挂在墙上很久的弓,这是一把好弓,可在宫中,它只能蒙尘。
  我没有去御花园,而是站在高处,向赴宴的嘉宾,投去遥遥的一瞥。
  没想到,我还是擅长从人群中辨认他的背影,四年未见,也是一样。
  他的甲胄已经旧了,脸也晒黑了,却还是像我记忆里一般英姿飒爽。
  卫长风转过身子,与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谈笑风生,那是我的姐姐。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好一对璧人,这就是所谓的金童玉女缘分天定。
  相府与将府,怎可走得如此相近。这对金童玉女,是不该在一起的。
  天上下着细雪,漆黑的夜成为我最好的掩体。细小的雪花沾在我的睫羽上,我取下了背上的弓箭,眯起眼,瞄准我姐姐的眉心,继而调转方向,瞄准了卫长风的心口,蓄势待发。
  今夜真冷,我轻轻地哈气,呼出的气体是白色的。它在黑暗中兜了一圈,消失在眼前。
  我的力气很小,为了将弓拉得极满,我几乎咬紧了牙关,浑身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真是好坏的性子,自己不幸,就要旁人跟我一起面临不幸,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叹了口气,收回了弓箭,重新背在身上,抠弄自己手上红彤彤的勒痕,火辣辣的疼。
  一百零三
  看够了,我慢慢地往回走,路过御花园,池水的冰竟化了,还有几尾鱼在游动。
  我把焐在胸口的馒头一点点掰碎,一把又一把地撒下去,百无聊赖地喂着它们。
  身后传来动静,我心脏漏了一拍,转身观察后方,一只惊叫的狸猫从丛中蹿出。
  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笑自己紧绷过头,脚踝却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一只滴着水的手,从御花园池中伸出来,牢牢地扣住了我的脚踝!
  在我目光触及那只手的瞬间,它以一种巨大的力道向水中推拽着。
  我因惊吓而大脑空白,甚至没有呼救的时间,就被它拉进了水里!
  我扑腾着,动静不小,但今日宫中办了盛大的年宴,实在过于喧闹,本该在御花园巡逻的太监,也被调过去了!我双手扒着池沿,拼命地想探头大口呼吸,被岸上另一只手按了下去,只能吐出一连串气泡。水捂住了我的耳膜,水探进了我的气管,水湮没了我的咽喉。水变成无数双手,拽着我,将我拖行向更深处。
  两个人!
  宫中是谁如此手眼通天,能调动谋略与武艺都如此上乘的两个人!是她,她又来害人了!
  我在宫中安逸惯了,竟忘了这是后宫,狼多肉少的后宫,吃人的后宫。我姐姐入宫前的惨剧、借刀杀人的桂花糕、无声惨死的李妙语,这三桩悬案背后的主谋消停几年,我安居一隅、乐不思蜀,醉于声色犬马,竟将那只会吃人的虎给忘了,我实在是愚蠢至极!
  那些念头就像翻书时的匆匆一瞥,在我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不多做停留。
  就像新婚之夜,我等不来抢亲的人。大年三十,我也等不来救我的大英雄。
  无边的黑暗自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吞噬。
  第7章 绝处
  一百零四
  我猛地睁开眼,在榻上惊醒。屋内暖洋洋一片,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跪在床边的小桃面露喜色,将毛巾撇在一边:「娘娘!您可算醒了!」
  我抹了一把额间沁出的冷汗,抱住自己的胳膊:「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桃没有回答我,她跪在地上响亮地磕头,鲜血一滴滴渗出她额角:
  「娘娘,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娘娘,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娘娘……」
  小腹传来钻心的疼痛,我迟钝地环顾四周,看见屋内的一盆血水。
  不是梦。我咬住了下唇,终于反应过来,看向她的眼神填满了愤恨。
  「滚出去!」我掀翻了桌子,胸脯剧烈地起伏,「给本宫滚出去!」
  她连滚带爬地出去,跪在薄薄的雪上磕头,鲜红的血色扎眼极了。
  我怔怔地看着那道血色蜿蜒而下,想起我姐姐那一日同我说的话:
  ——人和人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会疼会哭,他们也会疼,也会喊。
  那个小丫鬟没有错,小桃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做得不够好。
  「过来让本宫瞧瞧你的伤。」我顿了顿,「本宫的膏药你拿去用。」
  她狼狈不堪地跪在我眼前,我掏出绢帕替她擦拭:「是本宫糊涂。此事有几个人知道?」
  小桃如获大赦,赶忙道:「皇上喝多已歇了。此事是请林太医来办的,他效忠于娘娘。」
  会这么巧?我觉得有一丝蹊跷:「没有人知道?那找着本宫的人是谁?是你,还是他?」
  「奴婢去御花园找娘娘,瞧见娘娘湿淋淋地躺在池边,便把娘娘搬到不显眼的地方,跑去请林太医。今夜宫中大宴,剩林太医当值,补上月告假还乡的假。娘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情况越是糟糕越不能自乱阵脚,让人觉察。我有过一瞬间的动摇,要不要告诉顾岑我没了孩子,让他出面替我彻查此事?但很快,这个念头被我压了下去。这不现实,且于我不利。
  宫中的女人是越来越多,情况也越来越杂,故意惹事还栽给伥鬼的不是没有,先前便查不出,如今更难查,何况西北的战事还是没有消停,顾岑会有心力来查验此事吗?我看未必。
  重要的是有孕以来,顾岑对我的宠爱骤减,没有爱意傍身,我不知道他是否会迁怒于我,因为我的松懈让他失去了唯一的子嗣。或许会,或许不会,我失去了坦白的勇气,我不敢赌。
  瑾妃说得不错,斗来斗去斗不完的,有个依仗才是长久之计,这个孩子就是我在后宫站稳脚跟的依仗,所以我必须有孕。万幸的是我的月份很小,不足两月,这给了我补救的契机。
  会有的,我与顾岑身体健康。我还有林琅这个精通医术的得力助手,怎么不能再怀上!
  思及此,我已做好了决定,受孕是越快越好的,于是我打着落水受寒,命小桃去请林琅来,除了命他调制养身温补的药,我还要他为我调制一种香,一种男人闻了会燃起欲望的香。
  林琅又背着他的药箱来了,他是个简单易懂的人,那个掉了漆的箱子里装着的就是他的全部世界。配方抓药熬药,熟悉的苦味在殿内徜徉着,我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冒着雪来,发鬓、睫羽、双肩沾了细细的雪,乌漆漆的眼眸看起来湿漉漉的,就像某种动物的眼睛,他道:「养身的药已配好了,只是香不好调,烦请娘娘少安毋躁,等上几日。」
  「本宫等不了。」我蹙眉,「林太医,本宫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不像你,性子很温吞。」
  过了两日,他便向我交出了满意的答卷。我凝视着香炉里缓缓腾起的云雾,再三向他确认:「这香当真只对男人起效,对女人无效且无害吗?为何本宫觉得有些闷热?」
  「臣不曾假手于人。娘娘大可放心,您觉得闷热,是这火烧得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香若熏久了,于男人有不可逆转的损伤。若想有效,得加倍熏。」
  这不就是弑君吗!我心头一颤,却见他低眉顺眼地跪在那,似乎不觉有错。
  想不到我与他竟成了共犯。如此也好,我与他同舟共济,结盟更坚不可摧。
  「短短两日,能调出这样精妙的香,林太医果真是个奇才,出去领赏银罢。」
  「娘娘。」他抬眼望我,「臣不是奇才,只是娘娘没耐心,臣才赶着调的。」
  我看到他眼下的青黑,竟有些难为情,慌张地别开眼:「那、那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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