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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也是,顾岑,我饥肠辘辘,也等得几近疯狂。入宫数月,我无法入眠,稍微侧身,就会看见血淋淋的你,躺在一旁对我露出一如既往的可爱微笑。赤诚的、坦荡的、宠溺的微笑。
  我背靠大门,缓缓地滑下,狂笑着抠弄咽喉,呕出方才喝下的酒,用茶水反复漱口。姐姐和蓬蓬的牌位,在供桌上静静注视着我。
  欢迎你,顾岑,欢迎你来到我的猎场。
  一百四十五
  我实在是太熟悉顾岑了,他明面上掌控女人的手段无非就是这三种。
  送礼,降伏我的虚荣;多情,激起我的妒意。诉苦,勾引我的怜惜。
  他循环往复,对这场你进我退的狩猎游戏投入时间、金钱与精力。这是一个你追我赶的过程,猎物太近或者太远,都会让猎手失去追逐的兴致。事不过三,他每发起三次攻势,我会作出一次妥协,创造适当的正向反馈,确保他不会因为我拂去他的兴致而决定就此罢休。
  中秋佳节,我在小院独酌,喝得如同一摊烂泥,下了朝上完香的顾岑,把我抱回房里。
  冷冰冰的风声渗进窗缝里,顾岑把我放在床上,我忽然睁大眼睛,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顾岑俯身并不设防,上半身被我拽向床榻,甚至十分配合地翻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两手撑在他脸颊两侧,乌漆的发丝四散在他肩头,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寄宿在他身上。
  光线昏暗,呼吸灼热,显得暧昧,我们聆听彼此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像对亲近的恋人。
  我拔下插在发髻中的簪子,握着它抵在顾岑的太阳穴,不疾不徐道:「她们死在了宫中。」
  顾岑笑着吹了声口哨,眼底露出几分嘲弄:「所以你就想报复朕?朕看起来很愚钝吗?」
  后脖颈传来一阵凉意,我缓缓地扭头,一群蒙面大汉举着刀,刀锋紧挨着我的后脖颈。
  我哈哈大笑,从顾岑身上滚下来,把手头的那根发簪丢出去,他们如临大敌般瞬间弹开,又重新聚拢,发就那只是一根被折下的桂花枝,用手一捏便折断了,如何能刺穿男人的脑袋。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起来:「皇上,您把臣女当洪水猛兽?您可真是看得起臣女!」
  顾岑打了个响指,这些人静静地退下,他坐起来,向我伸出手,我们并排坐在了床榻上。
  「朕知道你怪朕没有保护好你的姐姐和侄女。你恨朕。想杀朕也是合情的。」
  「臣女没有那么傻,皇上。臣女若做了什么错事,全府上下都要掉脑袋的。」
  「朕可以帮你复仇。作为交换,你同朕打个赌,如何?」
  我背过身去,眼里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恨意,又在骗我。
  「规则总是站在您这一边的,臣女同你赌,只会惨败。」
  「若是你赢了,可以把你姐姐和侄女的骨灰带出宫去。」
  这个赌注实在太诱人了,我还是上钩了:「若输了呢?」
  「输了,你同她俩葬在深宫里,生是朕的人,死也是。」
  「想赌什么?」我戏谑道,「赌臣女能不能杀了皇上?」
  听到「杀」这个字,他就像听到笑话一样,失声低笑。
  「哦?原来你真想杀了朕?朕知道你恨朕怨朕,接近朕定有企图。朕的耐心在前朝已耗尽了,你铺陈的前戏太长,朕等不及想欣赏你的复仇,所以施舍你接近朕的机会。既然都有所求,不如敞开来说。你姐姐的死与朕毫无干系,她是被人谋害至死的。后宫伥鬼之说你应有所听闻,其实那不是鬼,是一个人,但朕始终无法擒住她。朕想同你打一个赌:若你帮着朕擒住那只伥鬼,朕便放你们离去。若你擒不住那伥鬼,那便和你姐姐一齐葬在朕的皇陵。」
  顾岑看着我,用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我知道他在说谎,也知道他为什么要同我打赌:平淡的生活让他蠢蠢欲动,他等不及要找乐子。譬如替姐复仇的妹妹入宫作困兽之斗,与他的情人长公主自相残杀。或者扭转乾坤,让恨他入骨的女人奴颜婢膝,成为后宫众人的一员。
  很好,顾岑,保持你骄矜的势头,继续俯视天下的女人吧。我们卑贱又渺小,徒有美貌傍身,在你绝对的权威与武力面前毫无胜算。为了追逐新的猎物,你可以用亡妻与亡女的骨灰作注,你把我们关在后宫里、把我们当牲口与取乐的玩具,女人的命在你眼中贱如草芥。
  你想要刺激,更多的刺激,哪怕它有极小极小的可能会危及你的性命,你都不在乎。你只是一个追求刺激的疯子,自大又狂妄。顾岑,你猜,是谁落进了谁的陷阱里呢?
  我道:「皇上,既然您已看出来者不善,为何愿意召臣女入宫?还要帮臣女报仇雪恨?」
  「朕时常练箭,但叫朕痴迷的不是练箭的野趣,而是剑矢穿透猎物咽喉的一瞬间。」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咽喉,「只要你找到了猎物的弱点,那它就会成为你的俘虏。蛰伏是为胜利,一切的等待都在为最后那一箭做准备。那一刻里,蛰伏的空虚悄然离去,紧绷的神思陡然松弛,期待不断攀向高峰。越高的山峰,越值得去攀登。就在,朕既想找出真凶,又想欣赏你攀登高峰。朕可以给你身份,给你机会,给你权力,助你去寻找那只伥鬼。」
  来了,他常用的法子,转移矛盾是其一,化敌为友是其二,捧杀是其三,他全用了一遭。
  「多谢皇上抬爱。」我垂眸道,「臣女定尽心竭力,为您排忧解难,早日擒拿幕后真凶。」
  顾岑起身面向我,掌心朝上手指虚握,一枚袖箭擦着我发梢飞过,钉在我身后的墙壁上。
  残存的几缕光线照在他身上,在墙面留下一道精致的剪影。那枚箭矢正钉在人影的胸口处。余辉中,他的脸上露出孩童一般天真无邪的笑容,俊美的脸庞叫人毛骨悚然:「回礼。」
  他将手伸进袖筒里摸索,拆下一个做工精巧的木筒,掷在地上用脚碾踩,大笑着出门。
  这笑十分诡谲,在这笑容里,我看到他完美无缺的画像,终于掀开了神秘的小小一角。
  我拾起地上的碎片,将它举起来,对着天光看。
  第11章 虎口
  一百四十六
  其实根本用不着找,我与他都对幕后元凶心知肚明,顾岑想看我被他戏耍得团团转的可怜样,我想的却是如何能把他和顾纾一网打尽。为了瞒过他的眼睛,我还是增加了出门的频率,偶遇各个嫔妃,向她们旁敲侧击,询问线索。只是她们一谈及此事便花容失色,纷纷缄口不言。
  最讨厌的是隔三岔五有人扮鬼吓我,不进行人身攻击,只是心灵上的威慑,不知是长公主做的,还是顾岑做的。但我知道这一定得到了顾岑的允许,至于不杀我,应是顾岑的意思。
  我付之一笑,并没有任何受到打击的迹象。我大费周章地问东问西,不过是想让我去太医院调查林琅的行为更加自然。他是江贵妃生前重用的太医,我把嫔妃与宫婢都问了一遭,找到他身上,也很合理吧。
  他身上谜团重重,似乎是长公主一派的人,但却将蓬蓬并非皇上亲生的事情瞒下。难道出于生父的怜悯?我觉得可能不大,既一开始就动机不纯,何来怜悯一说?
  所以我怀疑,他身后还有个人,第三个人,坐岸观我与长公主斗得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此人不可能是顾岑,毕竟他是个男人,没有男人喜欢头上顶着青青草原。他的取向正常,也没有任何与林琅相恋的痕迹。不是顾纾,不是顾岑,此人隶属于第三势力。
  林琅很聪明,不止是在医术上,同我讲话也滴水不漏,我根本没办法撬开他的嘴。更多时候,他不给我询问他的机会,闲暇时背着医药箱给宫婢看病,显然是在避我,我自不能遂他的愿。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我泡了几日的冷水澡,又吹了一晚的冷风,可算是染上了风寒。
  顾岑顺势说,此处离太医院太远,不如搬去我姐姐修葺好的住处养身。
  我悄无声息地搬进后宫,太医院前脚才来诊治,我后脚就去洗冷水澡。
  这个太医治不好,就要换一个太医,换了几轮,我当下病情未见起色。
  顾岑来探望我,我听到他从前厅走过来的声音,抬手连抽了自己几个巴掌。
  我面上因疼痛泛起滚烫的红,半张脸捂在锦被里,与他平静地对视了一眼。
  顾岑道:「好一位清正廉洁的长官,为了查案,把自己的身子都折腾病了。」
  我道:「皇上抬爱。臣女的病气会过人,不劳烦您来探看,还是离远些罢。」
  顾岑平静道:「淮南,你的脸上有掌印。五指纤纤,同你的手掌形状吻合。」
  我道:「臣女精神萎靡不振,听闻皇上要来,臣女只好出此下策振奋精神。」
  他忍俊不禁,大笑道:「朕唬你的,淮南啊,你想做什么,朕都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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