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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他、他一定是来找我寻仇了,淮南快跑啊!」
  「别扒拉我,这是我新买的衣裳,你脏死了!」
  卫长风捂着脑袋,想笑,但又瞥见手上干涸的血迹,双腿登时软如面条,站得不稳。
  他抱臂环胸:「淮南,你过来,扶我一把。」
  陆然抓住她:「淮南,你别去!他是鬼啊!」
  江淮南不理睬他,好奇地探头探脑:「你是人是鬼?」
  卫长风反问她:「我说我是鬼,那你就不来扶了吗?」
  她道:「我怕鬼,但是不怕你。你死了也会是一条好鬼。」
  卫长风道:「陆然,你回去。我没事,我知道我是怎么了。」
  「是怎么了?」陆然也好奇地探头探脑,卫长风不觉得他可爱,认为他像鹌鹑。
  他最近看陆然就心烦:「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跟你娘说你打架,请你吃竹笋炒肉。」
  陆然在好奇心与竹笋炒肉中权衡片刻,最终慢腾腾地走了。
  只剩下江淮南站在小巷里,阳光与她正衬,她实在是美丽。
  人不能拒绝美丽的事物,所以他也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俗人,但当俗人的感觉,是不赖的。
  卫长风对江淮南说:「我受了重伤,走不动了。」
  江淮南面露怀疑:「什么伤?我瞧你是好好的。」
  他憋住笑,心底生出一点儿捉弄她的心思:「内……内伤。」
  江淮南心疼她的新衣裳,还是在他面前矮下身子:「好吧,我背你。」
  卫长风趴在她背上,盯着裙衫繁复的花纹开口:「你今日有空出来?」
  江淮南说:「我娘当然不让了,她今日去拜佛,我求王叔放我出来的。」
  卫长风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晕血。你晕血吗?」
  江淮南顿了顿,说:「我不知道。」
  卫长风说:「你看。」
  他把自己沾了血的手背放在江淮南眼前晃啊晃。
  江淮南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看来我不晕血。」
  卫长风坏心眼道:「也是。若是晕血,以后你来癸水的时候,可就难办了。」
  江淮南忽然大声:「卫长风!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讲这种话!你下流!」
  恼羞成怒了。卫长风想,其实他挺喜欢看江淮南发火,她会美得生机勃勃。
  他笑着问她:「我怎么了?癸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说也不让人说。」
  江淮南背着他慢慢往将军府走:「我娘说,那是女人最脏的东西,不可与人相议。」
  卫长风盯着她耳后碎发,他说,那男的还要把尿,把完还不洗手,岂不是脏到家。
  她被他恶心得牙酸,但又觉得有些讲头,于是说:「好吧,我再回去问问我娘。你等着。」
  到了门口,他从江淮南背上下来,目送她离开,故作深沉地对她说:「江淮南,你保重。」
  江淮南摆摆手,蹦蹦跳跳地往南走,像快乐的花蝴蝶。那是相府的方向,她也要回家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他不高兴了。
  他吃了几次闭门羹,心里也恼着。
  卫长风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有讲究。
  长风鼓起他的帆,让他此生顺风顺水。
  他起步晚,学得快,剑技比他哥哥精湛。
  他长得好看,论异性缘,他要胜过陆然。
  他胆子大,又聪明,还懂得去哪儿潇洒最畅快。
  他向来是不羁的、耀眼的、张狂的、招人喜欢的。
  上天格外优待他,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发愁的。唯一让他有些不高兴的,就是她。
  想想自己都十二了,江淮南十三,还巴巴地往相府跑,岂不是同那些哈巴狗一样。
  总是自己去找她,要她出来听曲儿斗蛐蛐吃点心,她倒好,丧眉耷眼,老大不乐意。
  得,小爷我英俊潇洒、人见人爱,也是有几分脾气的,你来吧,我等着你来找我呢。
  少年的心思藏得深,又骄傲又别扭。左等右等,还是他沉不住气,让他娘去相府下帖子。
  江淮南的娘这回可不能让他吃闭门羹,她与她娘客客气气地寒暄,卫长风便去后宅找她。
  花园,没有;水池,没有;小院,没有;柴房,也没有。
  他找得烦了,心想:最后一遍,找完这一遍,我就回家。
  他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于是在心底开脱,一圈可不算一遍啊,三圈才算。
  绕了不知道第几遭三圈,卫长风扒上了厢房的窗,窥见江淮南的一抹侧影。
  天色阴沉,日光很吝啬,只愿意分给她几束惨白的光。
  江淮南赤着脚,宽大裤腿下露出细白的脚踝,上头拴着红绳,系着几个金色的小铃铛。
  她踮着脚挪碎步,转身换成一个轻盈的大跳。小铃铛颤动着,一步一响,挠得人心痒。
  少女的身姿初显婀娜的曲线,在他眼底留下一道难以忘怀的剪影,卫长风心跳如擂鼓。
  不知道为何,他不想出声唤她,就像路过街口瞧见了美丽的珍宝,他满足于这种窥视。
  卫长风只知道,天下功夫唯快不破,要打败一个人,出手就要迅捷如风,比对方更快。
  江淮南甩袖挽纱,一招一式都是慢悠悠的。天才如他,却被她缚住手脚。
  不妙,真是不妙。原来他败给江淮南一次,还会败给她第二次。
  兴许,他日,接二连三,三番五次,败得一塌糊涂。
  江淮南看见窗开了个小缝,跳岔了拍子,提着裙子小跑过来.
  她把两只手拢在嘴边,小声道:「卫长风,你来干什么?」
  卫长风面色如常,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哦,你上回不是让我等着吗?」
  江淮南道:「别等了,你回去。练得不好,我娘就要生气了。再过两年我就及笄了。」
  他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出来吃顿饭呗。我家厨子做了烧鹅,你不来我可全吃了。」
  江淮南道:「我不吃了,我娘说烧鹅油腻腻的,吃多了会生痘疮。」
  他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言而无信,是你说让我等着的。」
  江淮南漂亮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说,你懂什么呀,你是男的,你知道什么。
  他说,是男的又怎么,你说了,我便知道了。
  她说,我不能说,我跟你说了,就会死的。
  他说,你不能说,你比划给我看。
  江淮南犹豫了一会儿,想要卷起衣袖,但水袖太长,实在不好卷上去。
  于是她扯下衣襟,露出一小片莹白的皮肤,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
  只一瞬,他的目光触及那不可告人的秘密,登时觉得滚烫,慌不择路地将眼神落在靴上。
  江淮南理好衣襟,啪嗒啪嗒地掉眼泪:「王叔被我娘打死了。我再往外跑,也会被打死。」
  卫长风皱起眉头:「你要怎么办?我去告诉我娘,让她叫你爹管管。」
  江淮南说:「我爹向来不管这些。你千万别说你知道了,说了我就没命了。」
  他急了:「你就这么被打一辈子?你等我当将军,我跟你娘去说。」
  她摇头:「怎么会被打一辈子?等我当了皇后,就没有人打我了。」
  卫长风微不可见地皱眉,如果江淮南入了后宫,便不能见面了。
  她又说:「你当不成将军,天下哪儿有会晕血的将军。」
  她最后说:「再见。」
  卫长风还呆站着。
  那窗已被她阖上。
  卫长风回去了。
  梦里,江淮南一次次扯下自己的衣襟,说长风,你看我,长风,你看看我。
  清晨他醒来,裤裆是一片粘腻,初来的情欲干涸地黏附在亵裤里,像条死鱼。
  卫长风头一次梦遗,没告诉任何人,自个儿洗了裤头,在心里唾弃起自己来:
  你还算是人吗,卫长风!你白日宣淫,你龌龊至极,你他娘可要点儿脸面吧!
  江淮南把痛苦的心事告诉他,而他却像只晓得裤裆子里那点儿破事,念着那一眼不放。
  他提起剑,在院中舞了几个来回,耳尖发烫。他娘来了,给他递帕子:「你喜欢那丫头。」
  他假意没练完剑,只是毫无章法地劈砍,干巴巴道:「娘,我没有。」
  他娘了然于心,开怀地笑起来:「我还没说是哪家的丫头。」
  他平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却在此时卡了壳,只是傻傻道:「啊。」
  他爹去了边关,许久未归。他头一回有了喜欢的人,却不知该怎么去说,没有人教他。
  他为了守住与江淮南的秘密,只说得模棱两可,磕磕巴巴。
  她以过来人的经验,给卫长风提了建议,她说:「人家说得倒也没错,既然你觉得自个儿没本事,那就去练得有本事儿点。来年开春,你爹归京,带你哥哥外出历练,你也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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