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见姚月娥的神情松怔下来,其中一人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你说……”姚月娥有些错愕地与齐猛对视,又转头问那家仆道:“你说黄会长邀我往府中赴宴?”
“是。”那家仆颔首微笑,态度客气恭敬,“黄会长说,若不是今次闹了这么个误会,他都还不知道闽南路里有姚师傅这样一号人物。姚师傅女中豪杰,黄会长心中倾佩不已,借今日春光甚好,邀请姚师傅往府中一叙,也是想同姚师傅多多来往走动,往后有个照应。”
冠冕堂皇的一席话,把陈方平的构陷说成误会,把意图明确的试探拉拢说成倾佩。姚月娥不动声色地转头去瞧齐猛,却见他已抢先一步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且听在下说完,”那家仆见状笑了笑,语气和缓地安抚齐猛道:“黄会长为表诚意,特地准备了邀帖,姚师傅您看看,私印、落款,都有的。这封邀帖您可留在府中,赴宴时也可带两名兄弟随行,我们准备了马车接送,大可不必担心。”
那人说这话,将手中邀帖搁放在泥胚的木架上,轻轻敲了敲。
齐猛转头睨了眼那帖子,让人拿走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姚月娥一声干脆的“好”打断了。
“师傅?”齐猛不解,却见姚月娥神情端肃地对他道:“你若不放心,便带上六子跟我一道。”言讫,她转头又对那两名家仆道:“我得收拾一下换身衣裳,劳烦两位往会客堂稍等。”
两人拱手,跟着老刘往前院的会客堂去了。
待两人走远,齐猛转身看向姚月娥,满脸的不解与愠怒,“师傅您忘了之前,陈方平怎么设计将您置于险境?这黄慈倘若真想帮你,怎么可能如今才出面吭声?我看他就是……”
“他就是看我在薛老板跟前露了脸,觉得我从一个可以随意摁死的无名之辈,变成不那么可控的潜在乱流,想要试着拉拢我罢了。”姚月娥道。
“我知道。”齐猛怏怏,“可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有的人恶事做尽,还可以假惺惺装好人,而我们明明知道,却还要……却还要……”
“却还要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姚月娥接话。
齐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咬着牙忿忿转开了脸去。
姚月娥没跟他计较,安慰到,“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别忘了我们往后还要在这闽南路谋生,薛老板和叶少卿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可能护我们一辈子。”
她可是早吃过了不自量力的亏,知道所谓“谋定而后动,能自保方可图行”的道理。
酢浆草没了可以再种,可是按照阿爹的手抄记载,只有建州几县的泥土和釉料,才能烧出最顶级的厚铁胎瓷盏。
既然她决定要靠烧瓷谋生,没道理不想方设法去做最好的那一个。
但这些姚月娥都没有同齐猛说,她只是笑着撸了撸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柔声催促,“行了,快去把这一身的汗味儿都洗了,换上衣服同我一起去趟黄宅。”
“哦。”齐猛躲开她的手,扭头就跑。
阳光从窑头的屋檐洒下,在少年身后描上斜斜的一笔,姚月娥不知怎么被他这笨拙的样子逗笑,却没注意到他耳后那一抹悄然的绯色。
第15章 算计封溪狗,有人要动你媳妇啦!……
马车碌碌,出了嘉禾县,就往建州州府的方向行去。
阳光越过城门,从晃动的车帘外细细地筛入,马车穿过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停在了远离闹市的一片清静湖区。
虽早知黄慈家财万贯、作派奢靡,然打帘下车的一刻,姚月娥还是被眼前情景结结实实地震撼了。
高墙青瓦、临水而建,光是这门前的阶梯就有三层之高,两只石狮目光炯炯,映衬得身后那扇黑漆双扇门愈发威严。
姚月娥虽不懂官府于商户府邸的要求,但在封府住了快两年,她也隐约能知道黄宅这样的规制若是放在上京,那铁定是僭越的。
“姚师傅这边请。”家仆延手为她引路,一边解释,“这宅子平日里不住人,都是黄会长用来接待官府和京中贵客时才用的。”
姚月娥了然,跟着家仆穿过两道垂花门,沿游廊一直行到湖边才停下。
此时阳光正好,湖面微风,波光微粼,像一面崭新打磨的铜镜,映着一艘两层画舫的倒影。
眼前场景过于奢华,姚月娥与齐猛对视,一时竟有些忐忑。家仆让人架起了舢板,俯身延请两人上船。
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偌大的船舱内室坐着玄袍一人,斑驳的阳光落在他袍摆,却照不透似的,而他闭目撑肘,品着舱中乐者琴曲,食指微动,状似神游,直到家仆轻声唤了句“东家”。
黄慈睁眼,目光落在姚月娥身上的一瞬,神情仿若冰雪消融,眼角眉梢尽都是喜悦和笑意。
为了出行方便,姚月娥今日着的是男装,而她样貌生的灵秀,乍一看,还真有些商人中不常见的清俊和儒雅,引得黄慈连番夸赞,溢美之辞不绝于口。
姚月娥笑而不语,一行人就这么寒暄着坐下了。
珍馐美食、歌乐丝竹自是少不了的,气氛逐渐热络起来,黄慈的话题也渐渐
从闽南路的风土人情,转到商会的事务和发展。
言语间,黄慈举起案上酒盏,兀自感叹,“我闽南商会能得此巾帼,实乃天赐,今后大家就是自己人,商会的兄弟还望姚师傅多提点,大家祸福同当、同舟共济。”
言讫,黄慈将手中杯盏一饮而尽。
姚月娥今次虽不是来与黄慈为难,但见他绝口不提之前陈方平刻意陷害一事,心中终是介意。
借着酒意微澜,她干脆开门见山,半开玩笑地问黄慈,“黄会长要引在下入商会这件事,不知陈老板是怎么想的?”
黄慈依旧笑着,只是看向姚月娥的目光多了几分审度,挑唇反问:“姚师傅很在意陈老板的想法?”
“当然。”姚月娥顺水推舟,“黄会长既说往后大家是自己人,积怨不解只会越积越深,姚某也怕因自己伤了大家的和气,如此岂不是罪过?”
黄慈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假似嗔怒地点了点姚月娥,扬手唤来家仆,对他交待了几句。
不多时,舱外又响起登船的脚步,舱门打开,姚月娥看见一身粗布白衣的陈方平行了进来。
“来吧。”坐在上首的黄慈发话了,对陈方平指了指一旁的姚月娥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寻个机会,亲自向姚师傅赔罪?人我都给你请来了,接下来姚师傅要不要原谅你,可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陈方平连声应好,取过家仆递来的一杯酒,径直往姚月娥跟前去了。
“姚师傅海涵,”陈方平赔着笑,“之前的事都是误会,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且将此事翻篇……”
“误会?”姚月娥语气狐疑地歪头看他,追问:“既然都是误会,陈老板又何过之有?既然陈老板没有过错,我就算是肚里能撑船的宰相,也没办法不记你这根本就不存在的过错呀?”
一席话问得陈方平和黄慈都哑了口。
眼见黄慈看向自己的神情愈发阴悒,陈方平猛然撩袍往地上一跪。
“啪!!!”
一声惊响乍起,陈方平脸上就多了只火辣辣的巴掌印。
他也是个豁得出的人,当着黄慈和姚月娥一行人的面,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对姚月娥继续道:“是我心胸狭窄,有眼不识泰山,竟妄图将有如鲲鹏的姚师傅圈养在自己的鸡窝,歪门邪道、步步皆错,还请姚师傅大人有大量,万万要海涵。”
话落,姚月娥沉默地看他,半晌没有说话。
见陈方平又要扬手给自己一巴掌,她才忽然换了脸色,笑着转头对黄慈道:“瞧陈老板这话说的,真正的鲲鹏和泰山,还得是我们整个闽南路的财神爷黄会长,我顶多算个跟班的散财童子。”
姚月娥笑起来,转头面向依然跪着的陈方平,语气和缓道:“按黄会长说的,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和气最生财,以后还得请陈老板多多指教。”
陈方平终于松了口气,起身毕恭毕敬地将手中酒盏奉给了姚月娥。
“不过这酒……”姚月娥转身对黄慈道:“还请黄会长体谅姚某酒力不济,方才已经喝得有些多了,如今真是一口都喝不下了。”
她起身往齐猛手上扶了一把,对两人歉笑道:“展会的事姚某还有需要准备的,今日多谢黄会长的款待,在下就先告辞了。”
姚月娥拜别黄慈,一行人便下了船去。舱室内重回寂静,黄慈挥下助兴的乐者,起身行至陈方平身边。
“干爹!”陈方平不忿,咬牙道:“那姓姚的未免太过嚣张,不过就是跟薛清搭上句话,还不知用了什么龌龊法子,竟敢……”
“啪!!!”
惊天的一个巴掌,把陈方平剩下的话都扇得没了踪影。他捂脸错愕地看向黄慈,当即便给他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