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火、高温、稳定……”姚月娥激动地跳起来。
  是的!兔毫盏之所以难烧,便是因为传统的龙窑氛围,很难达到以上三点,可倘若是她可以改良龙窑呢?
  这个想法让姚月娥兴奋地浑身战栗,她提起那边被火燎缺了一块的裙角,扔下封令菀和药罐,狂奔而去。
  院子的另一边,封令铎一直等到墙头上那只梅花式琉璃簪没了踪迹,才强压嘴角,心满意足地回了书房。
  “喏!你要查的那个黄琮的……”
  没说完的话梗在喉咙,叶夷简看着眼前这个赤着上身、嘴角还若有似无挂着抹怪异微笑的男人,没来由地背脊发麻。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叶夷简的记忆中,封令铎不是在战场上铁衣披血,就是在朝堂上眉宇肃杀,他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的欣喜、欢愉,甚至是……叶夷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简单说,便是他觉得当下的封令铎,就像刚才偷偷埋了根宝贝骨头的大狗子。
  四目相对,气氛登时便有些尴尬。
  封令铎的情绪一向收放自如,不过短短的一息,他便已经换回平日里那张严肃冷峻的脸,随手抄了件架上的外裳披了,淡声问他,“何事?”
  叶夷简回神,将手里东西推至封令铎面前道:“黄琮的消息。”
  封令铎闻言,挑眉看了叶夷简一眼,自顾整理着身上衣衫道:“捡重点的说。”
  叶夷简依言抖开信件,一目十行地道:“这黄琮确实是从小便养在黄慈膝下的。整个闽南商会的人都知道,黄慈把他当亲儿子养,也有意让他来接自己的班,可这人不成器,据说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毁了之前黄慈交给他的好几桩生意不说,心眼子还特别小。据说成天就是拉帮结派、吃喝玩乐,就这样还不满黄慈将生意交给手下一个叫魏酉的人,三番五次地挑事针对他。”
  “这不,”叶夷简顿了顿,又道:“本来这次黄慈是想安排魏酉来盯你的,硬是被黄琮给抢了过来。且就在三日前,两人还因为风月楼的一个妓子大打出手,连衙门都给惊动了。”
  “魏酉?”封令铎蹙眉,问:“这个人又是做什么的?”
  叶夷简忖道:“也是闽南路一个商户,据说最开始是做白茶生意的,因为为人机敏多思,颇得黄慈器重,黄慈手下好些生意也都交给他在打理。而且……”
  他顿了顿,片刻还是忖到,“我还打听到一些关于黄慈和魏酉的传闻,据说这个魏酉,其实是黄慈的私生子,故而如今的器重,当是有着这么一层关系的缘故。”
  “这样……”封令铎哂了一声,对叶夷简道:“你叫人去一趟风月楼,买通老鸨,让那妓子这两月都只接待魏酉。且要让黄琮以为,是那妓子自愿的。还有……”
  封令铎思忖着,补充到,“找个靠得住的商户,去找黄慈订购一百斤白茶。”
  既然与赵家的合作是黄琮抢来的,那么为了安抚魏酉,紧接着的这笔白茶的单子,黄慈无论如何都会交给魏酉去做。
  如此一来,只怕是黄琮会更加不悦于黄慈的“偏心”,这么一来,或许黄琮会成为他们在闽南寻找的那个突破口。
  思及此,封令铎叮嘱叶夷简,“此事千万保密,不可走漏风声。”
  叶夷简蹙眉白了他一眼,拿出敷衍上官的常用伎俩,道了句“知道了”便准备走人。
  “等等,”封令铎复又叫住了他。
  叶夷简步子一顿,回头只见封令铎双目炯炯地攫住他,半晌,才悠悠地开口道:“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不久之前,本官似乎给过叶少卿一只香囊?”
  “……”叶夷简抽了抽嘴角,心道:你所谓的“不久前”已经是快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不久,还真是不久。
  封令铎见叶夷简呆愣着不答,轻咳两声又道:“还有三日的时间,劳烦叶少卿上上心,帮本官将那只香囊给寻回来。”
  “???”叶夷简无语,下一刻就被这人给气笑了。
  他有心不让封令铎顺意,故意咂着嘴回他到,“可若是下官没记错的话,那只香囊……封大人当时是亲口让下官有多远扔多远的。”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相互为难惯了,封令铎哪还能听不懂叶夷简的意思。他也懒得拿历考或上官的身份压他,而是开门见山地道:“叶德修,你我朋友一场,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见惯了这人的虚张声势,叶夷简哪还能被他给骗了,于是负手微笑,大有副“那你提醒看看”的意思。
  封令铎也不恼,沉默地行至他面前,温声道:“要我说这男人,样貌差点、才学差点,都不是事。可唯一一点,嘴不能太欠,你知道为什么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连个媳妇都讨不着?”
  他顿了顿,伸手将叶夷简紧捂着脖子的衣襟扒开了一点,俯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令菀最讨厌婆婆妈妈的男人。”
  言讫顺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大有过来人鼓励后生的优越感。
  “封溪狗!!!”
  也不知是哪句话不对,叶夷简闻言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指着封令铎“你你你”了半天,却愣是没你出个屁来。
  封令铎受不了他那副窝囊样,行过去亲自替叶夷简打开密道的门,伸手延请道:“叶少卿就请回了吧,之后都最好和本官保持点距离,公事公办。”
  “说实话,老和讨不到媳妇的人在一起,挺晦气的。”
  第31章 咕咕媳妇只爱事业不爱我
  很快便到了相约南浦的那日。
  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龙舟节。采桃枝、挂艾草,芳草入浴、观灯赛舟,今年的南浦溪还会举办别开生面的龙舟会,不仅有祭祀和天灯,还有夜时烟火可以观看。
  听叶夷简说,姚月娥这几日都在窑上忙着,大约是在尝试新的窑炉,封令铎没有过问。
  傍晚的夕阳金灿灿的,落在河里像洒了一把碎金。大街上车水马龙,小贩们吆喝着手里的货物,比肩继踵、人声喧阗。
  封令铎独自行着,在一间颇为气派的花炮行门口停了下来。
  他记得姚月娥刚来封府的时候,有一次夜里翻墙崴了脚,就是为了跟着封令菀去看烟火。
  听她自己之前的说法,五岁时父母死于饥荒,想必能亲眼见到烟火的机会确实有限,喜欢也不足为奇。
  如是想着,封令铎心头不禁浮起一丝酸涩,一时又有些失神。
  “郎君?”耳畔一个沙哑的声音将他唤醒。
  封令铎转头,看见花炮行的掌柜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倾身问询到,“郎君可是要买花炮?”
  “嗯,”封令铎微笑颔首,扫一眼掌柜铺子里的花炮道:“这些,全都要。”
  “啊?!”掌柜闻言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
  封令铎却浑不在意,从腰间取出一张银票推给掌柜,兀自补充,“晚上戌时正刻前,帮我送去南浦溪拱桥。”
  片刻呆愣后,掌柜立马叠声应是。
  封令铎转身出了花炮行,天边一线青黑的云层,似乎是快要下雨的征兆。
  一个卖伞的货郎见状凑过来,笑着提醒他,“晚上恐是会下雨的,郎君要把伞吗?”
  封令铎一怔,而后轻轻将腰间那只张牙舞爪的香囊,端端正正地摆弄到身前,转头对那货郎笑着道了句,“不必。”
  *
  雨声淅沥,菱花窗外的廊檐水滴成帘。
  姚月娥将匣子里的撇口盏递给薛清,侧身拨亮了桌上的纱灯。
  葳蕤烛火下,薛清手里的那只釉盏色泽莹亮,其上分布着密密层层的银光细纹,犹如雪兔毫毛,从盏底一直覆盖到口沿,斑纹清晰、干净、层次丰富……
  饶是见惯了瓷盏精品的薛清也忍不住惊叹,目光炯炯地盯着手中杯盏,欢喜道:“确实是上好的银兔毫,薛某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如此精妙的釉色了。”
  作品被人夸奖,姚月娥自然是高兴的,她有些羞赧地问薛清到,“那依薛老板看,姚家的兔毫盏比起乌金盏怎么样?”
  薛清看破不说破,半笑着转头瞧她,明知故问,“姚师傅自己觉得呢?”
  姚月娥当然不客气,逮住机会理直气壮地道:“我觉着这兔毫盏可比乌金盏好了不止一点,简直巧夺天工、精美绝伦,是不可多得之珍品!”
  薛清闻言轻哂,坦言道:“知道了,你的兔毫盏,我这次会托人一并送入上京。”
  “好的好的!”姚月娥高兴起来,“多谢薛老板提携!”
  薛清笑笑,眼神落回手里的茶盏,问姚月娥道:“听说你为了烧制兔毫盏,还改良了窑炉结构?”
  “嗯,是的。”姚月娥不隐瞒,坦然道:“以前的龙窑结构导致燃烧温度不够,所以我把出风口从上面改到了下面,这样一来窑内炉火会因为气流,在触及窑炉顶部的时候,再折返底部。温度便能在窑炉之内保存更好,更能达到兔毫盏所要求的高温暗火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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