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叶夷简满脸狐疑地接过来,翻开,当即便被里面的内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怎么单独在你那儿?”他顿了顿,又似是明白了什么,瞪着封令铎恍然道:“好哇封溪狗!老子在前面为了证据拼死拼活,你居然把最关键的一本自己藏起来了!我、我我……”
真心错付,叶夷简气得就差表演个当场毙命。
封令铎却若无其事地轻轻敲击着圈椅的扶手,问他,“里面的内容看了么?”
他顿了顿,复又小声提醒,“仔细看看这些汇出款项的收货字号章。”
叶夷简怔忡,这才注意到这本记录着汇出款项的账本。
黄慈的钱有很大一部分都通过钱庄,汇入了一家叫做宝汇轩的古玩铺,而收款人的字号章竟然都统一印着“京”字。
虽说大昭一共有十五路两百五十四州,但能在钱庄的字号章上印下“京”字的,全大昭仅此上京一处地方。
思及此,叶夷简脊背凛然。
他又仔仔细细地将那些汇款字号和上面的数字看了一遍,不禁冷笑出声。
原来,之前查到的闽南路那一帮,都还只是端不上台面的虾兵虾将。躲在他们后面深藏不露的,才是只口能吞海的大鱼!
也难怪封令铎这只机关算计的老狗,要玩一招声东击西,用不重要的他,去引开追截证据的府兵。
亏他之前还那么信任他!
为了帮他把证据留下来,还被那什么破火油燎了一边鬓角,至今都还秃着一块!
但气归气,作为大理寺少卿,叶夷简自认一向公私分明。他强忍住想两把扯烂账本的冲动,继续阴阳封令铎道:“我一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可管不了这些,封参政还是早日将此事上报给皇上才是。”
封令铎闻言哂了一声,“你知道离开建州府的时候,我为何会被黄慈堵在城门口吗?”
叶夷简摇头。
“因为他发现了我的身份。”
“啊?!这……怎么会?”叶夷简错愕。
关于扬州赵朗的身份,当时的那些文书,都是六部直接经手做的。
换句话说,那些文书根本就是真的,只要他黄慈查不到六部的头上,便绝对不会知道文书的来历,遑论真假。
猜想过于震撼,叶夷简好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封令铎将他手里的账本抽走,对他道:“所以现在对闽南路的缓,何尝不是另一种声东击西?只有对方放松警惕,觉得查不到自己头上,我们才有机会找到破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一席话说完,叶夷简眉间的郁色,终于一扫而空。
他讨好卖乖地“嘿嘿”两声,凑到封令铎身边,装模作样地疑惑到,“封溪狗你说你这脑子怎么就这么好用呢?!”
封令铎懒得听他拙劣的马屁,话锋一转问到,“还有之前交代你的另一件事办得如何了?”
“啊?”叶夷简一怔,很快便想起来,这人昨天就派人给他捎了个口信,让他帮着在上京的地界,寻一块邻里和睦、治安良好、无凶案、无盗窃、无纨绔的地界。
叶夷简转身从书架上取来一张上京的地图,道:“喏,按照你的要求,这三处地方是很好的。马行街生活方便,州桥风景好,不过我建议你还是选这个……”
他说着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住宅区,“犀角楼大街,这里离你封府最近了。”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桌案,并指在叶夷简所指的犀角楼大街敲了敲。
叶夷简怔忡,抬头却见封令铎一脸冷漠地样子,语气端肃地对他道:“你扯我封府做甚?又不是我要找宅子,我这是帮朋友问的。”
叶夷简眨了眨眼,片刻才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封令铎无端被他那个“哦”弄得心头发虚,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才问:“那……这三处地方,哪一处最不容易被跟踪?”
“哈?”叶夷简不解,蹙眉问他,“你难不成是准备养外室?或者……私通苟合?”
猛然被扎了心口的封令铎瞪他,怒道:“让你办事就办事,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哦……”叶夷简又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指着地图继续道:“那就这里吧!马行街商铺多街巷多人流大离你封府也远,而且这旁边还有个汴湖。到时候如果你觉得被跟踪了甩不掉,还可以跳个湖来迷惑一下敌人。”
封令铎被他说得频频点头。
须臾,叶夷简收好地图还不忘跟他叮嘱,“姚师傅初来上京,人生地不熟的,我还
是觉着与其给她置间宅子,还不如让她在友人府上借宿,等段时间再搬出来。”
“……”封令铎心虚地咽了口唾沫,狡辩,“我……何时说是给她买的宅子了?你不要胡乱……”
话音未落,迎着叶夷简那副“你看我信不信”的嘴脸,封令铎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可是她说过不回封府,我也答应了不会强逼于她。”
“她不是还认识薛清吗?”叶夷简故意笑嘻嘻地道:“上京薛氏,手下宅邸何止一两处,随便借一间给她,倒也不是不行……”
“现在是酉时二刻,”封令铎打断了叶夷简。
他悠然地负手望了望廨舍外的天,自语道:“令菀今日去了趟兵部,按时间推算,某人若是再唠叨没完的话,今天恐怕是没有办法偶遇了。”
周遭安静了一瞬。
方才还嬉皮笑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叶夷简愣了愣,跟着也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外面,而后惊讶地对恰巧路过的一人唤到,“啊呀!尉寺丞!尉寺丞等等我!我有点事要同你讲。”
言讫也不同封令铎道别,拔腿就追了出去。
封令铎嫌弃地乜他一眼,补充,“她爱走南边的朱雀门,路上都会先去州桥附近晃晃。”
话音落,方才那个还追着尉寺丞说要谈事的人脚尖一转,兀自折回,朝着南边去了。
第40章 空房他的妆都白化了
青楼画阁,绣户珠帘,耳边是茶坊酒肆的欢声笑语,空气里是食肆酒楼的珍馐饕餮,雕车宝马,金翠耀日。
姚月娥站在上京城最繁华的南门大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捧着包糕点走在最前头,不忘回身对卫五和齐猛招手,示意他们快快跟上。
卫五牵着车前的马,望了眼一手拿冰糖葫芦和面人、一手拿烤肉串和香饮子的齐猛,露出点惺惺相惜的神色。
一个戴着白色头巾的男人凑上来,向姚月娥展示他手上一条色彩艳丽的鲜红手串,姚月娥怔了证,却看着他高鼻深目的异域五官发呆。
“这是来自大食国的珠宝商人,”卫五向姚月娥解释,“他手上的珠串是红珊瑚。”
“珊瑚?”姚月娥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新奇事,“就是海里面会长的那种珊瑚吗?”
卫五点点头,从腰间摸出块碎银子,将手串买了下来。
“诶!不、不是!我就是看看,我不是那个意思……”姚月娥有些赧然,推拒着不肯收下。
“来的路上大人交代过了,”卫五道:“但凡是姚师傅多看一眼的东西,都先买下来,喜不喜欢需不需要,另说,还请姚师傅不要为难卑职。”
卫五说得恳切,姚月娥只好先将手串收了。
午时刚过,街巷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人们三两一群地寻觅着用膳的地方。
人流挨挨挤挤地推着几人前行,倏地,一间装潢精美的布料行,吸引了姚月娥的视线。
正是爱美的年纪,会被这些吸引注意不奇怪,可姚月娥想起身后跟着的卫五,一时犹豫,步子就不下不上地顿了一顿。
“掌柜的?掌柜!”
身后当即想起卫五的声音,姚月娥转头错愕地看他,却见他一脸讪讪地解释,“卑职乃习武之人……”
所以这人看她哪根手指动一动,都能猜到她想做什么是吧?
姚月娥无语,但见布行的掌柜已经行出来,笑脸相迎,一时也不能拒绝。
于是走进去的时候,她故意冷脸警告卫五道:“我要买的是做贴身小衣的料子,这个钱你莫非也要抢着替我付?”
直击要害,一句话问得卫五噤了声。
这要是传到封参政耳朵里,说他替姚师傅付钱,买了做贴身衣物的料子……
卫五摸着自己的脖子,惴惴地摇了摇头。
“嗯,这才对。”姚月娥开心了,跟着掌柜的进了铺子。
不得不说,上京城真是个好地方,所有的东西对姚月娥来说,都是新鲜的、稀罕的、没见过的。她看着面前一匹匹精美绝伦的布料,忽然又有点后悔刚才跟卫五说过的话。
“姑娘您看这个,”掌柜的见姚月娥久不表态,干脆拿出了所谓的镇店之宝,“这是苏州上好的丝绸料子,上面的鱼戏芙蕖纹,是由十二位顶级的绣娘,耗时一月才绣出来的,您看看。”
不得不说,这顶级的丝绸和绣工真是好,天光之下鱼鳞细密,花瓣层叠,翻动间似有粼粼水光浮动,栩栩如生,看得姚月娥不禁瞪圆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