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封令铎忽然就明白了回廊下的第一眼,他是被她身上什么样的气质吸引了。
  那种看似野蛮的破坏力,实则只是她对生活的热忱。
  封令铎毫不怀疑,只要留着一口气在,姚月娥永远会是那个最想要活下去的人。
  “对不起。”
  不知道是哪个念头让他酸了眼鼻,封令铎吞咽着,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喑哑。
  姚月娥却像是被他着莫名的一句给逗乐了,她轻轻笑了一声,问:“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封令铎喉头哽塞,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觉得愧疚,大约是惋惜没有早点了解她的过去,惋惜自己虽然熟读诗书兵法,却依旧不懂苍生疾苦,惋惜自己没能早点遇到她……
  姚月娥却像是懂了他的心思,反过来安慰他,“不必觉得愧疚,很多事情是你决定不了的。出生富贵不是你的错,出生贫苦也不是我的错。你只能看到周围的世界,就像我来封府之前,我从不觉得自己过得苦,因为那时候,身边的人都一
  样。”
  她忽然笑起来,“小时候就常听我爹说,人这一辈子就像是窑炉里的一只盏,人烧一半,天烧一半,人的那一半要尽力,天的那一半别抱怨,大不了再烧一遍。”
  “嗯,飘茵堕溷。”封令铎道。
  “飘啥多?”姚月娥眨巴着眼睛,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
  愁绪被她这莫名的一句打破,封令铎低头笑起来,“你做的吃食呢?可别烧糊了?”
  “啊?啊啊啊啊!——”姚月娥跳起来,这才手忙脚乱地将锅里的东西都盛了出来。
  月上中天,打更的梆子敲过,已经是三更的时候。
  两人偷完晚食出来往后院去,穿过几道月洞门,等行到寝屋外的廊檐下,姚月娥终于回过了神。
  她转头看着那个一路上很是自觉跟着她的男人,疑惑到,“你怎么还不走?”
  许是问题太直白,封令铎愣在了当场。
  他有些费解地回视着姚月娥,问:“我该走吗?”
  姚月娥点点头,颇有点理直气壮的样子。
  夜风呼呼地刮着,将方才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一点温情吹得不见了踪影,封令铎又被这人的一句话给问得心塞,敢情他在这人眼里,就是个半夜来蹭吃食的流浪猫狗对吧?
  封令铎登时就给气笑了。
  也好,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免得来来回回试探拉扯,时不时就要被这人堵得不上不下。
  思及此,封令铎上前两步,直将姚月娥逼到背贴门扇,才冷冷沉沉地开了口。
  “姚月娥,”他神色凛冽,语气里都是呼呼的冷风,“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第42章 外室堂堂封相沦落到如此田地
  姚月娥怔忡,短暂的疑惑很快被心虚取代。
  她神色游移,躲闪着避开封令铎咄咄逼人的视线,最后只嗫嚅着应了句车轱辘话,“什么什么意思?”
  “少跟我装傻,”封令铎懒得跟她含糊,直接揭穿她的糊弄,“你不知道我对你什么意思?”
  单刀直入的问题,将姚月娥逼入死角,这下本就空无一人的宅子里,更是静得吓人。
  男人的胸膛宽阔、气势迫人,他的双臂将她一左一右困于其中,无处可躲的姚月娥耷拉着脑袋,终于屈服的样子。
  “有鬼!”
  素手一晃,姚月娥惊恐地指向男人身后,言讫猫腰一闪,转身就溜进了身后的寝屋。
  侥幸脱身的姚月娥心下惊悸,慌乱地摸索着门锁。
  可屋子里黑洞洞的,烛火早已燃尽,姚月娥视物不清,脚下步子踉跄,关门的动作就稍微滞涩了一息。
  “唔……”
  小腹上倏然贴来一只大掌。
  身后的人动作娴熟,将她往后拽得一个踉跄,很快,她另一只试图挣扎的手,便也落进了那人的手里。
  “哐啷啷——”
  两具身体重重地砸在门扇上,发出成片闷雷似的惊响。
  落锁、俯身,一气呵成。
  那些姚月娥没来得及出口的声音被薄唇堵住,淤积在喉咙和鼻腔,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哼鸣。
  他吻过她太多太多次,可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的急不可耐。
  男人的呼吸沉而急切,灼灼地缠绕着她的,唇齿张合时有水声和低喘,克制又放纵。
  姚月娥感到手掌的火热轻抚着她汗涔涔的背脊,不容商榷地将她压上去,胸口像是撞进无数只小兔,她感觉头脑发晕,很快就被吻得喘不上气。
  最后,她又咬了他。
  以前若是封令铎要得太狠太重,姚月娥便会在受不住的时候,报复性地咬他——肩膀、侧颈、喉结……
  而彼时的封令铎不会在意,他只会更坏地将人背过去,将她摆成个不能轻易咬人的姿势。
  可不知从何时起,封令铎发现自己变了。
  他变得在意她的感受胜于自己,也明白男女之间,强迫不是情趣。
  你情我愿才是。
  廊上的风灯光晕昏黄,晃晃荡荡地从海棠纹的隔山门外透进来,旖旎的气氛无端就消散了几分。
  封令铎松开了桎梏着她腰身的力道,贴着她的耳鬓,烦躁却又无奈地控诉,“你说不回封府,我应了;你说不想当妾,我也应了。可你不能只欺负老实人,不清不楚地就这么让我干等着吧?姚月娥,你的良心呢?”
  姚月娥头还晕着,却着实被封令铎这句自封的“老实人”惊得不浅。
  她想说,老实人可不会像他这样,半夜死皮赖脸地不回家,还话不投机就把人往门板上压……
  这人惯会装可怜使绊子,故而如今的脱身之法,便是视而不见,将问题都抛回去。
  于是姚月娥稳了稳呼吸,明知故问到,“那你要怎么办?莫非你还能娶我不成?”
  话落,她察觉那只掐在腰间的手,果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似乎是某种知难而退的信号。
  计谋得逞,姚月娥心中漫起一丝得意,可同时,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落也随之而生。
  她不想深究这是因为什么。
  暧昧的气氛因着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跌至冰点,姚月娥垂眸盯着封令铎的衣襟,听着他沉而稳的呼吸。
  夜里起了风,将避雨的竹帘吹得沙沙直响,廊下风灯转了个圈,将他胸前的海棠纹影映得变化莫测。
  她忽然就觉得这样的僵持很没意思,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脱身。
  然而动作刚起,就被他再次扣住了腰,男人的另一只手轻落在她侧颈,扶住她一直低颔的下颌,迫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姚月娥也是现下才发现封令铎瞳眸里晶亮的光,他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惊喜,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姚月娥暗觉不对,下一刻,果真听到他难以置信地追问:“当真?”
  “……”姚月娥无语,想说她还真没当真。
  可看着眼前男人这副傻样,她似乎又有那么点不忍心,于是只能转移重点道:“可是你娘唔……”
  没说完的话被某人不耐烦地掐断了。
  封令铎单手握着她的下巴,将她一张红唇都捏得变了形。他一手撑在她的耳侧,微微俯下身来,漆黑深寒的凤眸像猎手锁定猎物,紧紧攫住姚月娥的视线。
  “在你心里……我是个害怕亲娘的窝囊废么?”封令铎说得慢条斯理,一对剑眉却深深地蹙着,逼人威压迎面而来。
  “我既要娶你,当然是会提前清理掉一切阻碍,你是觉得我不敢,还是做不到?”他越说,眉头蹙得越紧,更是挤成了一个“川”字。
  “……”姚月娥被他这下一刻就要发疯咬人的模样威慑,十分配合且真诚地摇了摇头。
  就凭着这人之前差点把自己淹死在建河的狠劲,姚月娥相信,他确实是没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别别别……”她赶紧认了怂,真怕封令铎一个发疯冲动,就将她给娶了。
  虽说在大昭,妻的地位比妾高,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困于后宅管管家财的角色。她若是嫁了封令铎,只怕是再也不能如现在一样,烧窑学艺、自由自在了。
  “那你什么意思?”封令铎放开她,显然已经没了太多的耐心。
  “我的意思是……”姚月娥踟蹰着,最终还是抱着试探的态度道:“要不……我们偷偷的?”
  此话一出,周遭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廊外的风呼呼地刮着,将六月的天都刮出了一副寒风凛冽的味道。
  姚月娥看着眼前那个脸色骤沉的男人,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措辞。毕竟“偷偷的”听起来,怎么都有点鬼鬼祟祟,不太正经的意思,不知道换成“悄悄的”会不会好一点?
  “姚月娥!!!”
  撼天动地的咆哮,将整条巷子的狗都给吼得吠了起来。
  姚月娥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捂封令铎的嘴,却被他怒不可遏地扼住了腕子,将人再次狠狠地抵在了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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