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可是他分明警告过叶夷简不许帮她。
封令菀就更别说了,自己的俸禄都不够用,哪来的钱借给姚月娥?
如是思忖着,封令铎缓步走下了薛府侧门的台阶。
许是想得过于投入,转身时一个不察,竟与一晚归的小郎君撞上了。
封令铎人高精壮,这一撞到是没什么,而那迎面走着的小郎君却被撞得一个踉跄,惊叫一声扶了身旁的矮墙才不至跌倒。
封令铎虽贵为一朝之相,但也不是个四处摆架子、鱼肉百姓的官,如今略一怔忡,却依旧俯身对那人揖到,“对不住。”
说完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又朝着马车去了。
只是想起方才那惊慌之下忽然的一声,才起的脚步顿住了,封令铎蹙眉转身,只见一张已经转过大半的小脸,耳朵莹白小巧,连带脖子上散落的几缕青丝都格外地熟悉……
哽在胸口的一团灼意似乎找到了出口。
封令铎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意,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唤了句,“姚月娥。”
面前的小郎君身形一滞,缓缓地、难以置信地,回过了头来。
四目相对,周遭寂静,只剩夏夜里穿巷而过的风透着一丝凉意。
“你怎么……”她错愕地瞪着双桃花眼,满脸的无辜。
封令铎没说话,眼神冷冷地落在她一手拎着的一只木匣子上。
行!
封令铎冷笑,这大包小包的,看样子是专程上薛府来送礼了。
敢情他筹谋算计、辛苦设局,最后这人到了要借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居然还是薛清!
“姚月娥,”封令铎简直郁闷至极,他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她今日的男装打扮和当下所处的侧门,冷笑到,“这么晚了你穿成这样,鬼鬼祟祟地去别的男人府上,还走了侧门……”
他走进两步,目光死死攫住姚月娥道:“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想做什么?”
第45章 风雨花带凝露,风雨不歇
她想做什么?
姚月娥看看手里的匣子,再看看眼前的薛府,她想做什么,难道不明显么?
可封令铎却像是被她这坦荡的眼神烫到,不等姚月娥开口,便兀自拽过她的腕子,将人带着就往外走。
姚月娥被拉得踉跄,脚下一滑险些跌倒。下一刻,一只大掌紧紧地掐住了她,脚下腾空,姚月娥就这么被封令铎打横抱了起来。
“哐当——”
手上拎着的匣子落了地。
许是响声终于让姚月娥回神,慌乱间,她只顾得叫出一声,“我、我的东西!”
封令铎头也不回,好在侍卫是个懂事的,短暂愣怔过后,赶紧拾起姚月娥落在地上的匣子,又小跑着替两人撩开了车帘。
然而等到上了马车,封令铎却又恢复以往那种冰冷疏离的样子。
他全程闭目掐按着眉心,吝于分给姚月娥任何一个眼神,从头到脚都写着“生人勿进”。
姚月娥自然也没那个脸皮往上凑,及至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了,撩开车帘,姚月娥才发现,这人是将她送回了青花巷。
以前在窑上,宅子和地都是她的,分给谁住都只看姚月娥愿不愿意。
可现在不一样,这间宅子再大,那也是封令铎的,姚月娥想着自己都是借宿,再擅自让齐猛住进来,似乎不是太好。
于是她心下一横,斥巨资在不远的地方,为齐猛先安置了间客房。
当初随意的一个念头,没想到如今倒救了她的命。
姚月娥不敢想若是以封溪狗的醋劲,刚从一个男人家门口将她给拽回来,又在自己家宅子里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同住,这只狗会疯成什么样……
外院被封令铎安排给她的暗卫点上了灯,静谧安逸,在沉沉夜幕下,晃悠悠地落着昏黄的光晕。
而姚月娥独居的内院却没有这样的风景,因着无人伺候,现下都还是空荡荡的一片,连个点灯的人都没有,要借着头顶月色才能看清前路。
可封令铎仍是一语不发地拽着姚月娥进了里院。
隔扇门轰然拍上,皎洁的月光都隔绝在外,周遭黑而寂静,只有轻微急促的呼吸响在头顶。
她能听出封令铎似乎是生气了。
可这样的周遭和对峙,让怒意都不觉染上几分暧昧,缱绻而胶着。他身上的气息压下来,放大,像无孔不入的水,要将她溺毙。
姚月娥踟蹰着往后退了几步。
几声碎响,后腰撞上屋里的条桌,下一息便是侧腰上火热的桎梏。
姚月娥惊叫一声,转眼便被把着腰,提到了条桌上坐着——膝盖弯曲、双脚悬空,她终于不必仰头就能与他对视。
“这么晚了,你找薛清到底是要做什么?”
男人声音沉缓,不疾不徐,却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听得人背脊生寒。
姚月娥莫名打了个寒颤,脑中快速翻找着搪塞的借口,然而才张了嘴,便听封令铎声音更冷。
“姚月娥,”他警告,“别把我当傻子。”
“……”行吧,姚月娥放弃了,反正骗不过,不如老实招了。
她叹口气,坦白道:“我是去借钱的。”
凛冽的压迫感总算是退了一些,她听见封令铎哂了一声,呼吸里似乎带了些笑意。
于是姚月娥老老实实地将想租铺子的原委都交代了。
眼前人沉默片刻,问她,“为什么不找我借?”
“啊?”姚月娥愕然,“可以找你借么?”
封令铎险些没给她这见外的语气气死。
他强忍怒意,缓和了一阵,才继续问:“为什么不行?”
姚月娥倒是没扭捏,直言道:“我不是还欠着你一百两没还么?”
封令铎愣了几息,哦……她不说他还真的快给忘了。
之前在闽南路重逢,两人要一刀两断的时候,他确实曾逼着姚月娥写过一张一百两的欠条……
所以,这人怎么该记的记不住,不该记的又记得这么牢?
封令铎无语,伸手在她的脑壳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道:“那个不用还了。”
“哎哟!”姚月娥捂头,问:“为什么?”
封令铎要被她气死,不耐烦道:“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那我还住着你的房子呢?”姚月娥咕哝。
封令铎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想欠他太多的意思。
知道这人是个认死理的,可他也实在没想到姚月娥能跟自己这么生分,于是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
倘若要讲道理,那他两这一晚都别想扯完了。
封令铎干脆剑走偏锋,破罐子破摔地问:“你不是让我给你当外室吗?那如今就算是我身为姚老板的外室,略出薄力为姚老板解个围?”
“啊?!”姚月娥惊愕地瞪大了眼,从来只听过拿钱养外室,还没见过有人又当外室又拿钱的……
于是姚月娥想了想,问得颇有些迂回,“那……你还有钱借我吗?”
封令铎冷呲,“要多少?”
姚月娥当真思忖了半晌,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
许是双眼适应了黑暗,月色又足够皎洁,封令铎盯着眼前那根朦胧的手指挑眉,“一百两?你确定?”
他分明记得自己当初同姚月娥说的是一月五十两,押三付一,那也该是二百两。
姚月娥支吾着开了口,“我自己还有一些,凑起来是够的。”
“那铺子上的伙计你不顾了?”封令铎问:“还有装潢、原料,窑炉总得新建一个吧?”
一堆问题问到了点子上,姚月娥“哦”一声,试探到,“那还是月利四分吗?”
“……”封令铎突然明白了姚月娥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借钱,敢情在她心里,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驵侩之徒。
他笑着握拳轻抵眉心,有些无奈地道:“把以前跟你说的那些都忘了,借钱给你不收利息。”
“啊?”姚月娥愕然,语气里满满的怀疑。
“嗯,”封令铎回得面不改色,“外室的东西就是主家的,所以我的就是你的。”
也不知是被封令铎给绕进去了,还是终于妥协了,姚月娥愣了片刻,终是点头道了句,“那就借二百两吧。”
“好,明日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终于说完了钱的事,房间里安静下来。
也是这时姚月娥才发现,从两人进了这间屋子直到现在,他们竟然就一直这么黑漆漆地面对着面。
当下这种情况,若是有正事可谈还好,但倘若一旦安静,呼吸、气味、就连身上散发的暖意都变得清晰起来,缠缠绵绵地交汇在一处。
姚月娥心头一跳,撑臂要跳下条桌去点灯,可身子才往前探了一下,身体两侧就倏地多出两条精壮的手臂。
封令铎上前一步,俯身下来,一左一右地将姚月娥圈在了自己的手臂和胸膛之间。
“钱的事情说完了,是不是该说一说我们之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