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宝华一怔,侧头问封夫人到,“封参政最近很忙么?”
这一问,倒把封夫人也给问住了。她颇有些疑惑地看向公主,亦是有些不解地道:“他说最近朝廷里的事儿挺忙的……怎么?”
夫人茫然,问公主,“难道不是这样么?”
“啊?”宝华眨眨眼,努力忖道:“要说忙,似乎也是的。毕竟朝廷近来在推行新法,特别是市易法和保甲法,大约也是挺费神的。”
“啊?!”王婉澄嘴快过了脑子,接话到,“可那不是我爹和兵部唔……”
没说完的话被宝华的一声“船来了”给打断了。
王婉澄看着装饰华美的游船,登时兴致高涨,欢天喜地地拉着夫人和宝华上了船,将方才的谈话给忘了个一干二净,高高兴兴地游湖赏荷去了。
*
另一边,政事堂里的封令铎数着刻漏,终于在申时正刻掸了掸官袍,起身便走。
话说一半的叶夷简被惊得一抖,险些咬到舌头。他连忙放下呈文追上去,扯住封令铎的袖子气到,“去哪儿啊?!我话都还没说完呢!”
封令铎回头乜他,拽回自己的袖子留下句“明日再议”,跑得比刚才还快,而后一头扎进了衙门外的马车。
待到马车碌碌地停在了青花巷,车帘撩开,封令铎看见那个关门闭户的宅子,和暗卫躲闪的眼神,心头悸动凉了一半。
“又不在?”
他蹙眉问暗卫,失落里夹杂着无奈。
暗卫低头觑着封令铎脸上
的神色,小声支吾说:“姚师傅在铺子上盯装潢的事,这几日都是半夜才回的。”
铺子……
又是铺子……
这两个字就像敲头的钉子,封令铎真是一听就头疼。
当外室也就算了,夜夜独守空房,等她到半夜又是怎么个事?
姚月娥进京至今快半月,除开薛府偶遇那晚,封令铎已经连着几晚为着等她,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么下去,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了。
如今想来,他当真是后悔将铺子租给姚月娥了。
可惜后悔无用,他看了眼黑灯瞎火的宅子,吩咐暗卫在过道上给姚月娥留好灯,转身郁郁地上了马车。
“大人去哪儿?”车夫问。
封令铎阖目揉着酸胀的眉心,叹气道:“回府吧。”
酉时的夕阳染红了天,封府门前那块御赐的匾额金晃晃的。
封令铎驻足看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似乎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在这个时辰回过封府了,一时心中竟升起些罕见的忐忑。
于是脚下步子一拐,转去了东侧的偏门,想绕过封夫人的院子,先偷偷回屋歇一歇。
可封夫人就像料准了似的,封令铎甫一进门,就跟候在此处的封夫人撞了个正着。
封夫人满脸审度地看他,开口就是直击要害的一句,“怎么?故意躲着我?”
毕竟是朝堂风浪里打滚的人,封令铎淡然得很,看见封夫人先是一怔,而后做出副恍然意外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将球给抛了回去,“怎么?母亲找我有事?”
常年斗智斗勇的较量,封夫人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次倒也学会了以静制动。
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封令铎,目光直辣,不避不躲,最终封令铎还是败下阵来。
他摸摸鼻子,假公济私地道:“母亲若是没什么事,儿子便先回了,这几日公务太忙,没怎么睡好,今日回来早,是想好好补个觉。”
言讫也不逗留,转身便走。
“站住!”
封夫人到底沉声唤住了他。
她行过去,眼神狐疑地盯着封令铎扫了好几圈,才冷着声继续追问:“什么公务?我今日才见了宝华公主和王家三娘,倒也想听听你口中的所谓公务。”
封令铎笑笑,依旧是那套永不换样的说辞,“朝廷公务事关重大,儿子不好多说。”
封夫人才不买帐,挑眉质疑,“你这几日都睡哪儿了?怎么?朝廷公务再忙,还能让你一个参知政事睡衙门不成?”
“母亲说对了,”封令铎面不改色地解释,“朝廷给每一个衙门都配备了廨舍,就是为着公务繁忙的时候,官员可以歇在衙门,免于路上奔波。儿子虽为参知政事,但更是百官之首,自当勤于政务,做好表率。”
一席话说得正义凛然、目不斜视,封夫人蹙了蹙眉,心中疑虑竟就这么莫名被抹去了几分。
见封夫人不再说什么,封令铎拜过后要走。
然就是他转身的一刹,一股温风夹杂着淡淡的气息扑面,封夫人心头一动,当即扯住了封令铎的袖子。
“等等!”
她蹙眉凑得近了些,皱着鼻子在封令铎身上嗅了又嗅,口中喃喃道:“你身上怎么……有股味道?好像是……”
封夫人越想越觉得怪异,瞪大双眼问他,“廨舍里不会没有床吧?你们难道是打地铺睡泥地里了?”
封令铎一怔,想起来,昨日他等姚月娥等得无聊,便用了些她院中的泥胚,捏了两个搂抱着亲亲的小人。
而也就是彼时,有两块泥胚沾到了他腰间的香囊,泥点子封令铎怎么都洗不掉,也就作罢了,总不能将香囊给扔了。
可没曾想,自己母亲的鼻子竟然这样灵……
封令铎罕见地忐忑起来。
他一手将藏在衣服下的香囊悄悄抓住,一边故作轻松地胡诌,“大约是积年的公文尘埃太多,翻阅的时候不当心沾染了,等下沐浴更衣便好了。”
封令铎说着话,还不忘吩咐夫人身后的刘嬷嬷,“今日实在太累了,沐浴后就先歇了,不必等我用膳,要是我醒得早,便去衙门里吃。”
刘嬷嬷连声应着,主仆两终于目送封令铎走了。
“我怎么觉着……”封夫人语气狐疑,蹙眉盯着封令铎离开的方向道:“恪初近来总是奇奇怪怪的?”
刘嬷嬷不解,“夫人什么意思?”
封夫人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有事瞒着我,而且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像他那次不告而别,忽然随了那宋獾郎起义一样。”
怀胎十月,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饶是他城府再深,也逃不过为娘的直觉。
封夫人越想越觉不对,对刘嬷嬷吩咐,“你帮我找几个人跟着他,看看他除了上职,还会去哪些地方,都列个清单给我瞧瞧。”
“是。”刘嬷嬷点头,应下了。
第47章 勾他你踢踢我,我踢踢你
七月中旬,姚月娥位于州桥的铺子,总算是开张了。
她不仅在铺子里给新烧制的油滴盏和鹧鸪斑留了专门的展台,还花钱请了几个不错的茶匠,为下单达到一定数额的客人表演点茶。
在这里,客人不仅能够当场试用所购新盏,还能在伙计的讲解下,对姚月娥的厚铁胎黑釉盏有更深的了解。
如此一来,姚月娥的铺子便成了整个上京城里唯一一家可赏、可买、还可品盏的去处。开业不过几日,人们口口相传,已经聚集了好一批爱茶之士,成了州桥这里人气最旺的店面之一。
当然这些经营门道,不都是姚月娥的主意,其中大部分自然离不开薛清的倾囊相授。
从迎来送往,到账目流水,几乎都是薛清手把手地教给她,故而这些时日以来,姚月娥几乎隔三岔五便和薛清呆在一处。
就连今日,若不是因着薛清要去京中另几处铺子查账,姚月娥也得不了这半日的清闲。
初秋的午后,阳光透着股慵懒,姚月娥瞧别人点茶瞧出了兴致,决定亲自上阵试试。
清幽的茶室隔绝了喧嚷,一炉沉香青烟袅袅,氤氲着雾气,弥散开层叠的茶香。
没想到多少年过去,幼时从父亲处习得的点茶技法,姚月娥是一点没忘。
蒙榕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
白如堆雪的茶汤配上手中别致的黑釉盏,让饮茶多了种别样的雅韵,客人们离开的时候,皆是赞不绝口。
姚月娥的虚荣心有点小满足,本来计划的略显身手,变成了兴致勃勃的来者不拒。
“姚师傅。”
门上竹帘晃动,伙计进来对姚月娥道:“有位客人一掷千金,买下了咱新上架的鹧鸪斑,说想现在就试试,可那边点茶的茶室已经有人了,姚师傅您看要不要……”
伙计说话时还有些犹豫,没曾想姚月娥竟欣然同意了。
日光漫洒,穿过门口竹帘的罅隙,在茶案上浸染出点点碎金。
窸窣的响动过后,姚月娥听见隐约脚步,她忙着收拾案上茶具,随口道了句,“郎君请坐。”
一袭白衣入目,那人盘腿坐下的时候,腰间环佩碰到茶案。姚月娥掀眼一瞥,却冷不防瞧见一只张牙舞爪的海棠并蒂香囊。
“……”视线往上,姚月娥看见那张多日不见的脸,心跳倏地就突了一下。
黑眸微垂,眉眼冷肃,唇角微微地绷着,明明没什么表情,姚月娥无端却从中品出了秋后算账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