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也就算了,封令铎看着封令菀这副样子,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自己的好白菜,被隔壁那只讨不到老婆的猪拱了的感觉,脸色自然也好不起来。
封令铎憋了口气,正想训斥叶夷简两句,却冷不防被他脸上两道鼻血怔得说不出话来。
叶夷简却随手一抹,若无其事地延请两人进了屋。
巡检司的人走了,留下这满地的狼藉。叶夷简简单清理了一下,又请来大夫给封令菀看过了伤。
等到外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个的时候,封令菀才说起晚上,自己在巷子口遇见的事。
原是她发现徐县令来了上京,似乎还与人有约,便悄悄跟着,从后院的一颗歪脖子树翻进了那座宅子。
后来事情果然如她所料,之前在建州的时候,封令铎的身份之所以会暴露,就是因为闽南路这一帮蠹虫的后面,还有上京朝廷里的人。
可惜封令菀不能靠近,只躲在墙角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没什么特点的男声,封令菀确认不了他的身份。
只听到那人知道封令铎的特征,还猜到他去了闽南路,这么一来,除了朝中三品以上高官,不做他想。
如此一来,闽南路的局面,倒是比之前预计的要复杂太多……
封令铎心不在焉地同叶夷简道了别。
离开的时候,他瞥一眼旁边的封令菀,那人正心安理得地抱了被子,要往叶夷简的床上去。
“你不走?”封令铎扯住她,一脸的严肃。
封令菀恍然,打着哈欠通知他,“我离家出走了。”
“……”封令铎无语,正想问是怎么个事,就见封令菀乜着他抱怨,“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想保护姚姐姐没错,但也用不着故意去小倌坊迷惑阿娘吧?这下可好,她就扯我撒气!所以你现在最好也别管我!”
一语中的威胁,让封令铎理亏地放了手,“月娥来上京的事,你没跟母亲说吧?”
封令菀拿白眼瞪他,“我是那种没义气的人吗?”
封令铎这下放心了,看着封令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到底是不忍,叮嘱她到,“那你照顾好自己,手上的事都瞒紧。缺什么就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他说这话,却一脸愤恨地死盯着叶夷简,大有“我家的白菜只是暂放在这里你别打什么歪心思”的意思。
叶夷简摸摸鼻子,很想告诉封令铎,其实他才是那个被白菜拱了的猪。
打更人的木鱼悠悠地传来,封令铎离开叶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独自坐上了马车,封令铎的心绪却怎么也定不下来。
方才巡检司和叶夷简冲突,严含章立马就能带着圣旨赶到支援。
就算他们混淆视听,把封令菀说成宫中刺客,能这么快拿到搜查令的,大约也只有永丰帝最信任的几个心腹。
封令铎越想越觉心惊,倘若闽南路的案子真和朝廷里这么重要的人物都有所牵扯,那恐怕整个大昭官场,便没有几个人是完全干净的……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弥漫开来,封令铎心里隐隐的浮现出一个猜想,可又不愿往下深思。
“大人,”车帘外响起侍卫的声音,他道:“如今距衙门上职还有两个时辰,大人是要回府还是……”
“去青花巷。”
这句话脱口而出,封令铎自己都愣了。
若是放在以前,因为公务烦恼或隐忧的时候,封令铎会找叶夷简、会一个人呆着,绝对不会想起姚月娥。
可现在,他只想见她。
第50章 飞醋“这个薛字什么意思?”
晚风沁凉,姚月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几日忙着为万国展准备新品,每日塑盏上釉烧制,充实是真的,但也格外辛苦。
比如今日,姚月娥忙了整整半日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喉咙干得能咯出沙子。故她甫一进了屋,就摸到案上的凉茶,闷头给自己灌了一整杯。
茶水囫囵下肚,姚月娥满足地擦了把嘴,身后廊下的风灯一晃,映出案后一道颀长的人影。
姚月娥心口一跳,好在立马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于是到了嘴边的惊叫变成恼怒,她将手中茶盏一搁,愤怒又无
奈地问:“我说你过来的时候,难道就不能先点个灯?”
一席话像石子抛入深潭,没有半点回音,姚月娥觉得奇怪,却见封令铎起身,朝她走过来,而后什么也没说,只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
姚月娥愣住了。
两人相识至今的四年里,姚月娥见过强势冷漠的封令铎、倨傲沉默的封令铎,独独没见过他这般颓丧和柔软的时候。就像满身硬甲的蚌壳,突然露出最细腻的内里,那份主动展露脆弱的信任和依赖,很容易便会让人心软。
于是姚月娥也顾不上生气了,难得安静地任由他抱着,温声探问到,“怎么了?”
封令铎没作声,半晌才笑着道了句,“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姚月娥“哦”了一声,话语嫌弃,声音却是温柔的,她打趣地问:“你累了最应该做的是回家歇息,而不是到这里来卖惨。”
封令铎不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温热的呼吸铺洒在颈侧,封令铎忽然对姚月娥道:“大昭女子皆以嫁入高门相夫教子为成功,我可以给你所有普世向往的一切,可为什么你还是想烧盏?”
怀里的身体微颤,姚月娥似是意外地仰头看他,一双眸子映着月色晶亮亮的,笑意盈盈地道:“你知道吗?这个问题,最开始薛老板也问过我。”
对方细微的情绪很快被姚月娥察觉,封令铎还来不及不高兴,便听姚月娥冷着声音警告,“跟你说正事别瞎吃飞醋啊!”
“……”封令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算了。
姚月娥道:“我当时的回答是因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会烧盏,我需要靠它活下去,挺简单的,没什么高尚的目的。”
她顿了顿,复又道:“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饿过,知道吃不饱肚子的苦,寄人篱下过,知道看人脸色的难,和这些过去比起来,靠自己就变得一点都不累了,心安理得比什么都好。”
“所以……”姚月娥慢下来,抬手扶着封令铎的头,让他垂眸与自己对视,“两难的时候,不要问理智,你得问问自己的心,问它是不是心安理得、无愧无悔。”
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鞭辟入里,说完姚月娥自己都震惊了。
她着急忙慌地推开封令铎,点亮一盏纱灯,说要把自己刚才说的那段话写下来,以后拿去铺子上给大家做动员的时候讲。
封令铎终于被她这副模样给逗乐了。
姚月娥见他笑,纸笔也不找了,也跟着笑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鹧鸪斑和新烧制的百花盏,都被选中入围了这次的万国展。特别是百花盏我给你说,可谓继往开来推陈出新承前启后融会贯通……”
“背成语呢?”封令铎打断她。
姚月娥笑笑,又道:“我还自己想出了一款可以定制文字的新盏,你看这个。”
说话间,姚月娥从博古架上取来一只银兔毫,献宝似的展示给封令铎。
然而火光一跃,封令铎冷不防被瓷面上那个巨大的“薛”字扎了一下,伸手就将姚月娥手里的盏抢了过来。
“喂!”姚月娥炸毛,“你抢我杯子做什么?!小心别磕了!我要拿去做样品的!”
“这个薛字什么意思?”封令铎冷声问。
“……”姚月娥无语,心道这人居然能小气成这样,嘴上却还硬着,呛他到,“什么什么意思,薛字还能有什么意思啊?就是薛字的意思啊!”
封令铎不接受她苍白的解释,拿着茶盏就走。
“喂!你还我!你小心点!别磕坏了!”姚月娥急急地追在后面,冷不防一个腿软,扑着封令铎就滚到了榻上。
飘飞的衣袂掀得烛火猛地一颤,而后很是懂事地熄了。
“把这个字改成封。”某人不死不休。
“你疯了?!改成封不是全上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某人不应。
“那你就不怕全上京都知道你和薛清的关系?”
“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我心安理得,你管我写不写薛清。嗯?喂!你干什么?”
“问心。”
“你、你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问我的心干什么?!封溪狗!你、你不要脸唔!唔唔……”
……
后半夜的月亮还在天上,照着人间的一对璧人。
*
八月的上京褪去炎热,秋高气爽,天气清朗,又到了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
原定的万国展,按计划在上京最繁华的潘楼举办了。
展会有四天,按照茶、丝、铜器和瓷器四个品类,而姚月娥参加的瓷器展,被安排在了展览的最后一天。
巳时正刻,潘楼所在的宣德门外,早已是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