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抱紧稚女,在他耳边低语。
“我也被做了脑桥分裂手术,被分为了早见贤治和道格拉斯两个人格。”
“胧月婆婆……还活着吗?”
稚女低声的问话中夹杂着一丝颤抖。早见知道死而复生的胧月会让他想起魔鬼般的王将。他沉默了一会儿,理了下思绪,抱着稚女轻语。
“她活在我的尼伯龙根里。作为月读二代目,胧月可以通过精神控制人类在现世完成她想做的事。但有限制的是,她的能力取决于尼伯龙根的强度,也就是我力量的强弱。”
“而王将和橘政宗其实是一人。他通过控制别人的精神露面,刚刚东京塔上见面的两人,不过是他控制的普通人。你以前杀死的人也是。”
“所以他根本不配叫做魔鬼,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垂涎神力的人类罢了。
早见咬着稚女耳朵。
”等白王苏醒,贪婪的人类露出真身的时候,我向你保证,定将他挫骨扬灰。”
怀里的人渐渐平息了微不可查的颤抖。源稚女转过身反抱住早见的腰,头埋进怀里摸索了一番。早见下意识地举起手任他动作,眼神中带着迷惑。稚女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清如井泉,微澜层生,落入城市的微光,光纹如扇面抖开,勾人如夜樱。
早见呼吸一滞,却见稚女直起身来,曲起一只腿,撇过头去淡淡地望着窗外的阳光。瓷白的手指端着细长的烟杆,那是早见从风间琉璃那里顺走的东西,一直没有还给他。现在,物归原主。
“让他们进来吧。”
手工烤制的日本烟草被掺入银色的烟袋,早见心念一动,缓慢燃烧的烟草飘出了淡淡的芳香,烟雾缭绕。他直起身亲了亲稚女的侧脸,没有说话,穿上木屐离开了这个房间。
晚上东京又下起了雨,绵长又密集。
早见坐在吧台上,找酒保拿了瓶威士忌,放入冰块喝了一杯又一杯,肤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楼上几个正陪着客人打麻将,估计衣服也没剩下多少。一楼的客人走的差不多了,显得大厅冷清异常。早见隐去自己的气息,光明正大地坐在吧台喝酒,却无一人察觉。
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提起酒瓶,拖着木屐朝外走去。光屏映入他眼中,回眸的风间琉璃勾人心魄。
早见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门边,淡淡地望向雨幕,远远地传来车轮压过水洼,引擎轰鸣的声响。
琥珀色的酒流入口腔,早见把手中的威士忌递给赶来的楚子航,转身朝房间里走去。
“是哥哥来了吗?”
源稚女也听见了车队的声音。
早见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
“应该不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紧密地靠在一起,像在寒冷的黑夜中互相取暖。早见靠在稚女肩膀上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稚女侧过头看向他,青雾模糊了他清秀的面容。
“出了点状况。”
早见一边解释一边站了起来。他解下腰侧的长刀放到稚女身边,理了理稚女的长发,亲吻他的发顶。
“我出去一下,没有问题的。”
稚女缓缓握紧了那把长刀,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在零现身的时候,早见出现在门口。他无视举起的几百支枪和威严的老人,径直闯入雨幕中一手抱起穿着白裙的女孩,一手举起黑色小洋伞撑在女孩头顶。
一直走到屋檐下,他放下小洋伞,把伤口好转的零放在芬格尔刚拖过来的椅子上。长身玉立,一袭黑色和服如夜之君王。
“我不可能交出源稚女。”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上百支枪口纷纷对准了他,却不敢向前分毫,铺天盖地的威压甚至让他们隐有颤抖。
“他是我的……”早见突然沉默了,像细雨忽然停滞,波浪忘了起伏。他想起和稚女相处的日常,想起路鸣泽说过的话,“伴侣。”
黑暗中,一双黄金瞳亮的惊人滚烫。
第24章
“您喜欢他?”
穿着白色小洋裙的女孩躺在床上,额间因疼痛渗出滴滴汗珠,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像是根本感受不到钻心的痛感。
早见从她的膝盖骨里夹出金属碎片,闻言漫不经心地轻轻嗯了一声。他一手清洗创口消毒,一手轻轻覆盖住女孩受伤的膝盖。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最后只留下了浅浅一层伤痕。早见装模作样地用绷带把她的膝盖包扎起来,起身把带血的棉球绷带塞进垃圾袋里。
“难以想象您喜欢人的样子。”
零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听得出一丝隐隐的感慨。
早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对她的感慨不置可否。
“休息会儿吧,小姑娘。别总对自己那么严苛。你出事了我可是会遭殃的。”
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零陷入了沉睡。早见走出门,对上着急等待结果的几人。他交待了一下零的伤情,把路明非推进去照顾她,然后自己大步朝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高天原在第二夜热闹起来。
早见贤治被老板娘赶出去表演,只留下路明非陪着源稚女化妆。
源稚生刚摘下帽子,就看见了穿着黑色长袍抱剑靠在角落的早见。他原以为自己的伪装足够天衣无缝,实际上却一直被人紧紧锁定。
他跟上早见的背影去往了夏月间。
一路上早见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为他带路,直到他走进夏月间,清冷的青年就要拉上木门时,忽然抬眸问了句。
“如果有选择,你是要做大家长,还是做大哥哥?”
源稚生对上那双泛着淡金色的棕眸一时忘了言语。早见也没等他回答,望了一会儿就关上了门,脚步声响了几声,停在了不远处。
如果有选择吗?
大厅里的女人们在狂欢,蛇歧八家的人守在雨中沉默,西泽和楚子航还在台上唱着秋天般的歌曲。电梯口的源稚女在路明非的陪伴下收拾好情绪,准备与哥哥见面。
早见突然抬头看向西边的海面,一双黄金瞳发亮滚烫。
刺耳的警报声在下一刻响起,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整个东京,而真正的海啸已然抵达。
早见面色一凝。他竭力从刺耳的警报声中分辨出零的处境和源稚女的所在,快步朝楼下走去。
源稚女和路明非只感受到身旁泛着血腥气的海水蓦地消退,如退潮一般很快只剩下脚下一层水渍。一支修长有力的手臂揽过稚女的腰。腰侧那道长长的伤口很快消失不见,像是错觉。依次消灭的灯光把世界留给黑暗,源稚女对可预见的未来感到恐惧,颤抖着握紧早见的手。
“去找稚生吗?”
虽是问句,他已背起稚女带着路明非朝楼上跑去,身后的海水紧追不舍,汹涌如猛兽。
又一个拐角处,他猛地停下脚步,身后的海水拍打在不存在的透明避障上,掀起白色的浪花,困在角落蠢蠢欲动。
走廊尽头空荡荡的,只有流动的一层水,摇晃着明灭的光。
早见沉默地把稚女放到路明非背上。
“等我。”
他俯身亲吻稚女,落下的尾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像是自己也不确信话的真实。他朝路明非点头致意,随即抽身,任由汹涌澎湃的海水将二人裹挟而上。
而海洋与水的君王抽出腰间的长刀,层层黑色剥落,露出妖异苍白的剑身。他分开脚步,面朝长长的走廊,双手握着手中的长剑,沉缓而有力地钉在了地上。
不可见的波纹就此散开,瞬间汹涌的水流停顿一瞬。它们在将城市吞噬前停下脚步,像是被人一刀截断强行转头,而后更加狂暴起来,如不可控的猛兽朝来时的方向奔袭而去。状似不可控,却精准地避开了四散逃逸的人群,将藏匿在水流中的尸守狠狠拍在墙上,或从半空中抛下。走丢的孩子看着眼前被水流卷走的怪物忘记了哭泣,驾车逃离城市的人身边的浪潮反而在被他们追赶,牛郎店的老板娘望着退却的海潮内心默念感谢同事的大恩大德。
最后的最后,在海边互相撞击的海流掀起了逼天巨浪,裹挟其中的死侍被巨大的压力撕碎碾压。早见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在心底轻轻感叹道。
应该在海底就吃掉你的,哥哥。
一圈圈波纹随着落地的剑尖抖开如扇面,明灭的光彻底消失,屋外飘摇的风雨就此停歇。陷入沉默的世界,只余走廊尽头传来的木屐声。
早见抬眸望向神官模样的两位女子,表情不见悲喜。她们白色的礼服上分别绘着金色的太阳和月亮,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出来。那两张近乎一样的标致脸蛋上,亮着古老的黄金瞳,平静中令人生发出莫名的恐惧。空荡荡的礼服内只余残缺的骨架。她们从海底的高天原沉睡醒来,来寻找将她们埋葬之人。
早见闭上眼吐出一口气,轻轻道。
”好久不见,天照,月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