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闯进来的是日和雪，她有些气喘吁吁，一张脸微微涨红：“够了，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理直气壮的质问语气，室内没有人开口，只有她一个人在抗议。
“我可以继任家主的位置，但是前提是明天的婚礼要继续。没有新郎也没关系，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仪式。”日和雪喘匀了气，她冷笑一声好像是在嘲笑，“这样就好了吧，这样一切都如你愿了吧。”
日和家主没有回答，但隐约可见她的身影佝偻下去。
这毕竟是家事，名取和夏目往边上挪了挪，两人缩作一团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
气氛虽然有些沉默，但是并没有吵起来。良久后家主叹息一声，像是无奈、像是妥协。
但就在这时日和晴站起来了，她穿着修身的和服，动作间都很优雅从容。
她走到了妹妹面前，看着那张表情生动的脸，高高地举起手来。
这一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家主疲倦地摆摆手，说了声“够了，一切按照她的安排”。
“是。”日和晴收回手，低眉顺眼地答道，“家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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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没有再继续，气冲冲的二小姐走后，那位家主像是再也撑不住了一般，在搀扶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名取和夏目只能先告退，直到走出很远，还能清楚地听到房间里的哀叹声。
“我去负责联系其他除妖师，夏目你不要乱走动。”名取将一切安排下去，“虽然我相信你，但敌人毕竟实力不明，所以一定要谨慎。”
能被评为特级的人，实力再弱又能弱到哪里去。名取虽然没有和咒术师深入接触，但也知道特级是数一数二的强者。
所以说完后他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是我多虑了，那就辛苦你帮忙保护日和家了，我去去就回。”
这样的话果然换来少年舒展的笑容，他颔首点头：“我知道的。”
或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总是时刻注视着他的原因，名取从里面感觉到深深的信任和依赖。
倒是让人有些受宠若惊，所以根本无法辜负这种信任。
夏目答应了名取的委托，不过他有些坐不住，想要趁还有时间去周围调查一下。
但刚出门就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人，好像是特意在等他。
“日和小姐。”
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转过头来，她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夏目君。”
周围没有其他人，安静的氛围很适合说一些悄悄话。
“你很好奇吗，为什么阿雪明明不愿意，母亲还是要将家主的位置传给她。”
夏目是很好奇，他也和名取在背地里悄悄八卦过，但这些问题可不能当着正主的面说。
一声轻笑，日和晴掩面半眯着眼：“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不必觉得抱歉，这件事是所有除妖师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因为我虽然能看到妖怪，但也只限于能看到而已。我没有强大的灵力，甚至做不到和妖怪近距离接触。”
除妖师需要和妖怪长期接触，但对没有什么灵力的人来说，这样的长期相处就是沉重的负担。
会心悸难眠，最后更是会身体不好、日渐衰败。所以别说处理妖怪了，就是连保护的契约式神都不能有。
听完这样的话夏目表情有些惋惜，但他此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一味诉说的人好像只是缺一个倾听者，她短暂放下了那副强硬的伪装。
“我的妹妹、阿雪，从小就很有天赋。而林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童养夫，从八岁那年便带了回来。”日和晴抬头看向天空，“整整十一年的感情，阿雪她不可能会舍弃。”
“他们的婚礼本来定在明天，但是半个月前林却消失不见了，而从那之后她和母亲的关系就更加恶劣。”
日和晴转过头来，她对上少年心疼的眼神：“你说林被妖怪杀害然后夺身了，对吧。”
幽幽的语气，带着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错了，他不是被妖怪占据了身体，他从一开始就是妖怪。”
夏目“啊？”了一声，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他一开始就是妖怪？”
“是啊、是一只卑劣的杜鹃鸟，占据了人类的巢穴，并且带来了灾祸。”
“母亲的身体迅速恶化、阿雪的失心执念，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可、可……”卡在喉咙里的话说不出，夏目有些结结巴巴，“可是……”
日和晴摇了摇头：“他有能够伪装成人类的能力，所以你看到的那个化名为鸢的妖怪，大概就是他的化身。”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能够无视结界出入日和家。
“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他。”日和晴退后几步，她微微躬身语气诚恳，“而那个一直狩猎妖怪的存在，想必也是鸢的手笔。哪怕不是他，那个罪魁祸首也一定是他引来的。”
“还请你务必注意，夏目君。”
说完这些后，日和晴像是松了口气，她又变回那个温柔得体的样子，十分客气的说道：“拜托了，拜托你一定要让明天的仪式成功结束。”
“能被那个狡猾的妖怪主动告知名字，你一定是十分强大的存在，所以算是我的恳求，拜托了。”
夏目不忍心拒绝，这本来就是他来这里的原因。但他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于是长久的沉默后，他反问道：“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怎么看待唯一的妹妹和妖怪的关系，怎么平衡家族中复杂的情况。
日和晴抬起头来，她为少年的细腻心思而有些诧异：“可以的话请饶他一命，毕竟这么多年来是他陪伴阿雪。我相信他们之间或许会有那么一丝真情，但妖怪就是妖怪，他们虚伪又满嘴谎言。”
“不对的。”夏目反驳了这句话，“妖怪是很信守承诺的，那封信也是林送来的，那说明他一定会来的。”
黑发的女人微微皱眉，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夏目君可能是因为契约了式神的原因，所以对妖怪有些偏见吧。”
“有偏见的是我们。”夏目又一次强调，“妖怪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邪恶，他们只是很善恶分明，所以林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沉默、死寂的沉默，只不过这次夏目没有妥协：“可以的话，我能再见二小姐一面吗。”
那位大小姐有些犹豫，从表情来看她心情好像很复杂。
但最后夏目还是得到了见面的机会，只不过这次前往的地方不是那个偏僻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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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宅区附近，门口鱼贯而出许多端着托盘的人。已经净身完毕的二小姐披散着长发，她直直站着眼睛看向远处。
两人再一次见面，这次也特地支开了其他人。
“我能感觉到，你和我大概是同类。”日和雪主动开口，“你也不讨厌妖怪吧，有偏见的是他们其他人才对。”
“除妖师契约式神，但是却厌恶妖怪，这样的契约是死契。”
日和雪开始解释：“只有真正的心意相通，才能发挥式神的最大力量。这是日和家代代传下来的秘法，但是多可笑啊，无论是母亲还是长姐，她们都无法容忍妖怪的存在。”
“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夏目干巴巴地解释了句，“不过……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他啊，他一定会来的。”日和雪的语气很笃定，她摩挲着手腕的位置，脸上多出一抹微笑，“这是约定。”
夏目自然知道妖怪会信守承诺，但他也知道明天会有很多除妖师到场。
在那么多除妖师的见证下，再强大的妖怪也没办法脱身吧。
日和雪也意识到这点，这也是她为什么表情疲惫的原因：“我们约定好了。”
她只是一次次重复，显得有些偏执和无力：“他会来带我走的，这种除妖师家族，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了。”
那双眼睛锐利看来，随后是冷冰冰的解释。
“日和家一代比一代糟糕，诞下的带有灵力的孩子越来越少。十一年、整整十一年，她们都没发现林的真实身份。”
“多么可笑啊，她们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又凭什么觉得，我们日和家是特殊的。”
从那沉重的话里，夏目拼凑出一个令人惋惜的真相。
那是人与妖怪的邂逅，从一次无意间的搭话而起，逐渐演变成为期十一年的陪伴。
他们决定举行仪式，想要彼此相携度过余生。所以在结婚前，他们选择了坦白。
坦白了妖的身份，坦白了他们彼此比金坚的情谊。
但事情并不会如愿，除妖师的家族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便借一个任务的机会将一人一妖拆散。
“从那以后林就不见了。”日和雪的眼神暗淡了，“但是他送了信回来，所以我决定好了，只要他来我们就一起离开。”
“哪怕要和那些除妖师作对？”发问的人是一直安静的猫咪老师，它眯眼看着面前的人，“真是愚蠢的人类，人和妖怪是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