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原本就破旧的庭院因为昨夜的事情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仅有几间比较坚强的屋子还没倒塌。
屋内，燕赤霞还在昏迷之中，虽然蛇毒已经被全部逼出，但他的身体被蛇毒侵蚀得严重，本就是重伤状态，昨夜偏又淋了雨，今早就发起高烧来。宁采臣正一边啃馒头，一边为他头上更换湿润的帕子。
听到脚步声，宁采臣警觉的回头，随后又惊又喜道：“高人你终于回来了，你没受伤吧？咦？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熊小野当然不可能说头发是自己玩火烧焦的，于是她面色深沉道：“这些小伤不过些许风霜罢了，不值一提。”
宁采臣回忆起昨夜的凶险，再看向熊小野一身狼狈的模样，顿时肃然起敬，对着熊小野深深作揖。
“高人以身涉险，救了我和山下万民，如此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在此先谢过高人。日后高人若有需要，尽可以来找我。当牛做马，莫敢不从。”
熊小野把他扶起来：“小事而已，不必挂齿。对了，燕赤霞如何了？”
宁采臣：“令弟昨夜发起了高烧，好在这回儿已经退烧了。”
两人边说边进了屋，熊小野检查了一下，见燕赤霞虽然面色苍白，但脉搏比之前强劲了不少，也就松了口气。随后她才发现破桌上放着的馒头、米粥等食物。
“这谁弄来的？”
宁采臣小声道：“清晨鸡还没叫的时候，之前的那个女鬼带着好几个女鬼送来的。说是为了高人你准备的。”
话音刚落，几缕青烟从地下飘出，聂小倩和几个女鬼出现在了屋内避光的角落，她们目露感激，对着熊小野柔柔一拜。
“昨夜姑娘助姥姥除去心魔，姥姥说她不再需要我们了，愿意放我们离开，我等可以重获自由，全仰仗姑娘大恩，在此拜谢。”
“我们身无长物，昨夜小倩姐姐见姑娘衣服破损，足下无鞋，所以领着我们连夜赶制了这套衣裙，如今热水已经备好，我们愿服侍姑娘沐浴更衣，聊表谢意。”
熊小野闻言笑了，真是打了瞌睡有枕头，她正想洗一洗呢！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借着宁采臣的青盐简单的刷牙洗漱了一番，随后坐到了桌前大吃起来。“味道不错，多谢了。”
聂小倩带着其他女鬼赶紧再拜。“姑娘对我们有大恩，我们没有像样的东西回报，只能弄些粗茶淡饭，姑娘如此道谢，实在折煞我们了。”
等到吃完饭，熊小野跟着女鬼姐姐们去了隔壁屋。
这里明显被清扫打理了一番，屋子多了一个大大的浴桶，四面绑了帷幔，凳子上放了水瓢、澡豆和干净的棉布，桌上放了干净的衣服鞋子。
这些都是真实的物品，可不是障眼法所变那么简单，对于几个法力低微的女鬼来说，能在一夜之间准备好这些东西实属不易，足以看出她们的诚意。
熊皮大衣被熊小野收回了体内，中途看着熊皮大衣上的几处破损，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发现那些伤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好了。只剩下几条淡淡的伤疤。
她本没当回事，却不想女鬼们见到那几条伤疤立刻又是心惊又是感动。
“恩人还受了伤？”
“快些拿药去！”
“恩人莫要乱动，我们先给恩人清洗一番，再好好上药。”
熊小野：“还是我自己来吧？”
“恩人莫动，就让我们来服侍吧。”
“恩人对我们有大恩，若是连点小忙都帮不上，我们实在于心难安。”
“那……好吧。”
熊小野扛不住住女鬼姐姐们的热情，只得羞涩的由着她们帮自己搓背洗头。
等到把熊小野洗得白白净净后，她们为她仔细的上好药，又帮她穿好衣服。女鬼们本来还有些怕她，见她如此随和，好似个活泼乖巧的小妹妹般，说笑声也多了一些。
一个时辰后，坐在梳妆台前的熊小野松了口气。这些女鬼姐姐们实在太热情了，她根本招架不住。
之后几个女鬼合力为熊小野梳妆，在她们的巧手下，熊小野那烧焦的爆炸头也逐渐变得乖顺起来。
熊小野：“你们之后离开这准备去哪？”
女鬼们显然早就有了想法，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有的想要直接去地府投胎转世，有的想要看看父母，看看生前的情郎，有的想要把尸骨带回家乡埋葬，魂归故里。
而说了一圈，唯有聂小倩幽幽叹气：“我的父母已死，我已无家可归，但我也不想去投胎转世，我不知该去哪。”
其余女鬼们齐齐叹气，随后有女鬼提议：“你之前不是和我们说，那个书生是个好人吗？不如你就跟着他吧！”
“你那么漂亮，他肯定会愿意收留你的。”
“他以后肯定能做官，你嫁给他，有他的官气护着，只要不离他左右，鬼差也没法抓你去投胎。”
熊小野：“你喜欢宁采臣吗？”
聂小倩摇头：“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我欣赏他，但这并非喜欢。”
女鬼们七嘴八舌道：“既然欣赏他，日后多相处久喜欢了嘛。”
“咱们是孤魂野鬼，你又长的这么漂亮，不投胎的话，日后很容易被妖怪、大鬼欺负的。”
“如果不想嫁给他，那你不如求他收你为义妹？反正这样一身正气有以后还能做官的人可不多，你要是不想投胎一定要赖上他，否则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么店了！”
聂小倩沉默下来，目露迷茫，她想要自由，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自由吗？
熊小野：“你为什么不想投胎？”
聂小倩蹙眉：“人有阳寿，鬼有阴寿，我等鬼物要等阴寿耗尽才能投胎，而我的阴寿还有很多年，地下太过黑暗孤寂，我不喜欢。”
“那你不如跟着我吧。”
熊小野的声音打断了聂小倩的愁绪。她给熊小野梳发的手一顿：“什么？”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见那个帮她脱离姥姥魔掌的可爱姑娘笑容明媚的对她伸出手。
“那你不如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阳光雨露，锦绣河山。”
聂小倩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她慌忙弯腰捡起来，半晌才道：“当真？”
熊小野笑了：“当真！”
*
于是抓鱼回来的老树妖就得知了熊小野要带聂小倩走的事情。她闻言点头笑道：“这是好事，我这就去把小倩的尸骨带来。”
然而聂小倩却道：“我已在山中重新找了一处风水宝地，求姥姥把我的尸骨埋在那。之后我打算日后寄宿于金簪之中，跟随恩人。”
老树妖愣了一下。“好。那你带把伞，随我一起来吧。”
一个时辰后，老树妖的树根蠕动，将聂小倩的
尸骨推了出来，其余女鬼们的尸骨还在她的树根下，倒不是老树妖反悔了，而是日头太烈。女鬼们无法在阳光下行走。她们得等到晚上再带着各自的尸骨离开。
而聂小倩的尸骨则有熊小野亲自抱着，葬在了聂小倩选好的地方。哪怕熊小野不懂风水，也看得出那的确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老树妖用山中一棵老树为聂小倩做了个棺材，又一抬手，那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坑，熊小野把聂小倩的尸骨放入棺材，又把棺材埋入了大坑之中。借着是墓碑……
聂小倩求熊小野为自己的墓碑题字。熊小野却道：“死亡是结束，亦是新生，自然该是你来写。你来让你的尸骨安息，你来迎接新生。”
聂小倩怔愣了一下，随后郑重点头：“恩人说的是，是该由我来写。”
她跟随老树妖多年，也有了些许修为，费了些功夫，总算为自己雕刻出了一个完美的墓碑。
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如果女儿家未出嫁就英年早逝，墓碑上一般会写某某人的爱女，或者聂氏女等字样。再有宗族关系，父母亲缘，生于几几年，死于几几年等生平。但她却只写了五个字：聂小倩之墓。简单的几个字，却是她那贫瘠而短暂的一生。
自小就是孤儿的熊小野没问聂小倩的为何没提自己的父母、家族，而是笑嘻嘻道：“感觉是不是很奇妙，要知道，这世上的墓碑很多，但能亲自为自己写墓碑的鬼却很少。”
“嗯，感觉很好。”聂小倩打着伞，在阳光下摸着自己的墓碑，笑得开心。“没人埋葬我，我就自己葬我自己。没人给我立碑，我就自己为自己立碑！”
虽然她的肤色依然苍白如雪，但她笑容却再无忧郁和媚气，有的只是纯粹的开心。想必这世上也少有亲手埋葬自己的尸骨还这么开心的鬼了。
夏日太阳猛烈，聂小倩就算打伞也撑不了多久，她把生前常戴的一根银簪交给熊小野，随后自己钻了进去。
熊小野的物品栏没法放有生命的东西，所以她把银簪放入了袖中。这样就能把聂小倩随身携带了。
随后回了庭院，熊小野把燕赤霞扛在身上，就朝着山下走去。燕赤霞伤得这么重，靠自愈是不可能的，她手头也没什么灵丹妙药，只能带燕赤霞去城里找大夫喝点苦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