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可他的声线，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颤抖。
舍甫琴科无声将手搭在伊凡肩上，还不到一个月的借住时光足已让他知道，伊凡和马尔蒂尼是多亲密的一对好友。
而马尔蒂尼什么也没说。左眼源源不断的疼痛已完全覆盖他的感官，占据他绝大部分注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将嘴唇咬出了血。
伊凡嘴里也是一股铁锈味，他无意识咬着下嘴唇，焦急地望着队医替保罗初诊，“怎么样？是不是只擦破了眼眶皮？”
“……”队医摇摇头，表情令在场所有人心往下沉。
“去医院，他不能继续了。”
用词含糊，伊凡听着很不满，可队医们动作利索，携手一下将马尔蒂尼搬上了担架，一人替给伤者纱布用于暂时性止血，另两个抬着担架就匆匆离开草地。
伊凡追问都来不及。
科斯塔库塔站在他身边：“别担心，如果眼球爆掉，不会是这个出血量。”
“这是什么话！”伊凡嘴唇艳红地转过头，焦虑乱咬破一个口子，染了一唇血。
科斯塔库塔面色同样凝重，却安慰地揉了揉臭小子的后脑勺，“上担架前保罗指缝没流更多的血，说明伤口被压住，血止得差不多了。好消息，不是吗？”
“你也去换一条球衣，领口染红了。听话，安心踢球，早点赢我们才能去看保罗。”
伊凡深吸一口气，憋住，闷闷地点头。
转身，他眼里盛满怒火。
更气人的是，裁判认为这一事故是合理冲撞，莱切中锋争顶时脑袋后仰，马尔蒂尼躲避不及才被撞上，面对米兰球员难以置信的一次次控诉，他最终举起黄牌，却是给抗议最多的阿尔贝蒂尼。
“xx个xxx！”科斯塔库塔啐了声，板着一张脸往回走。
比赛继续，萨拉上场替换马尔蒂尼的缺阵。
也是这时候，伊凡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满看台毫无愧疚之心的嘘声充斥他的耳朵，米兰球迷那点怒骂如大海里的一只红虾掀不出半点儿波浪。可伊凡不生气，或者说认为没必要生气了。
因为他知道此时能压过对方的只有胜利，震耳欲聋的胜利。
他的怒火被一阵突来的冷风吹散，情绪压在心底，占据水面的是一种冷静的决断。
伊凡小跑着寻找机会。
镜头特写到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酷，被球迷喊做小鹿的他褪下草食动物的外衣，瞳孔渐渐紧压露出猎食者的凶意，紧盯莱切防线寻找哪怕最微小的破绽。
值得一笑的是，对面的破绽却像鲨鱼的牙缝般又多又大。
第80分钟，外出的队医还没一个回来，伊凡远在禁区内15码之外，以一脚势大力沉的远射破开莱切纸壳似的防守。
“goooooal——！”
小小一块客场看台用他们吃奶的力气吼出主场的声势，剩下3/4的看台则骂声一片，打火机、塑料瓶雪花一样落下。
伊凡视而不见，单手下压，对这3/4的家伙们：“calm down——”
摄像头如实转播他的嘴型，全世界都被他前所未有冷冰冰的眼神冻住3秒。
“calm——down——！”米兰球迷们第一遍喊。
“shut——up！！”第二遍成了这个。
“vai al diavolo！！！”最后回归纯粹的意语狂骂。
主场球迷们再怎么愤怒地回骂，落后米兰两球的比分也是白纸黑字，死死压在他们的头顶让人抬不起头。
伊凡将这一切抛之脑后了。进球后，他被扎切罗尼换下。
“先生……”匆匆和替补上场的队友击掌，伊凡没坐，而是看着扎切罗尼，欲言又止。
扎切罗尼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你去吧。最近的医院。”
伊凡如蒙大赦，球衣都没换，穿上挂在椅背不知是谁的外套就往外跑，打车赶到马尔蒂尼就诊的医院。
“人呢，怎么样了？”他拦住路过穿着米兰队服的人，直勾勾盯着对方，嘴喘着粗气。
队医助理被他吓了一跳，捋了捋胸口，才一脸庆幸道：“保罗太幸运了，眼部小血管破裂和下眼眶擦伤，不影响视力，刚开始很痛，后面甚至手术都不用做，静养就行。”
感谢老天，感谢上帝，感谢观音亲母！
这个结果出人意料地轻，伊凡长舒口气，把他能知道的神明都谢了个遍。总算找回心脏正常跳动的感觉。
他放轻脚步，走进队医指的房间，刚才死死揪住他心脏的男人就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左眼包着纱布。伊凡站在床边手伸出却不敢触碰。
“你来了。”忽然，床上的男人开口。
马尔蒂尼睁开完好的那只眼睛对上伊凡，“比赛结束了，结果如何？”
伊凡手指虚虚触摸纱布，“我进了一球之后被换下来，不知道结果。”
马尔蒂尼笑了一下，牵动伤口，眉头微蹙又很快隐去，“又进球了，我为你骄傲。”
“少说点话吧。”伊凡没好气，小心坐上床沿，替保罗倒了一杯水，“嘴唇都干了，你能喝水吗？”
马尔蒂尼轻声：“头昏。”
男人难得的脆弱令伊凡心间一颤。他用纸巾沾了点水，轻柔地在保罗嘴唇上擦拭，残存的血渍丝丝缕缕将白纸巾染红。伊凡憋住呼吸，害怕一放松眼眶里的水珠就滴下来，落到保罗脸上。
“我没事的呀。”马尔蒂尼不忍心，模仿伊凡平常的语气说话，逗他，“宝贝杯子给我，让我自己喝吧。”
伊凡瞪了他一眼：“别医生说没事就好像真的一点事都没有！静养，静养，哪能一小时不到就乱动的。”
马尔蒂尼忍俊不禁：“喝口水而已。”他又不是要回球场踢球。
“躺着！”伊凡不管，跑出去找护士借吸管，还真给他借到了。他把吸管插进杯子里，捏着另一头送到马尔蒂尼嘴边，“慢点喝，别呛到了。”
马尔蒂尼吸了一口，呛一声，笑了：“你这样，好像我伤的不是眼睛。太夸张了。”
伊凡：“哪里夸张了，这么多年对待病人一直都这样的，反省一下你自己的原因，是不是没自己身体放心上。”
“好的好的。”
马尔蒂尼举手投降，继续像个宝宝似的，仰躺在病床上用吸管喝水。以至于比赛结束，后脚赶来的科斯塔库塔等人，看见这幕，一进门便噗笑出声。
舍甫琴科揉了揉眼睛：“刚才医生说的是’轻伤‘，对吧？”
乌克兰人怀疑起自己的意语学习成果了。亏他刚听医生一串语速极快的叽里咕噜，都能听懂，以为自己有进步呢。
伊凡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拿走水杯藏在纸巾盒后面，“是的，轻伤。医生说静养几周就好。”
马尔蒂尼平静地微笑。
“太好了。”大家彻底放心。
随后不约而同开始怒骂该死的犯规者、眼瞎偏心的裁判和毫无道德底线的对方球迷。
病房的门关的死紧，蚊子叫传飞不出去，米兰人畅所欲骂。
“所以我们赢了吗？”马尔蒂尼趁队友们歇嘴喝水的时候打断，关心道。
“赢了。虽然后面被追了一球，但伊凡的那球帮我们维持住优势，还是赢了。”
马尔蒂尼：“那就很好。”歪门邪道夺不走胜利，就很好。
“也不太好……”伊凡趴他被面上嘟囔。赛后想想，还是委屈。臭黑哨怎么能黑到这个地步！上诉，米兰一定要上诉！
马尔蒂尼摸了摸他的头：“别生闷气。俱乐部会处理好的，身为球员我们只需要想如何踢好球，赢得更多胜利。”
“没错，先生没准正在记者会上痛骂他们呢。”科斯塔库塔说，“我们主席可是贝卢斯科尼，你要相信他对舆论的掌控。”
主席，俱乐部？对了，伊凡想到什么。
他可以找老爸！听说老爸和加利亚尼关系不错，虽然他也不知道原因，但喝个茶的机会应该是有的。米兰怎么也要上诉为队长讨一个公道！
马尔蒂尼还不知伊凡的打算，继续劝他：“实在替我生气就送我一个礼物吧。惊喜有助于病人身心愉悦，加快康复速度，不是吗？”
伊凡点头：“礼物当然有。”但给对面的惩罚也绝对少不了！
舍甫琴科坐到伊凡身边：“我也会准备礼物的，保罗，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马尔蒂尼：“谢谢，但你坐到我左手了。”
“哦……”乌克兰人尬笑着又站起来。
伊凡目光落到舍瓦身上：“你怎么不穿外套就来了，小心凉。”
舍甫琴科一指伊凡：“因为你穿了。”
尬笑从舍瓦脸上消失，转移至伊凡嘴角。
一顿乱七八糟的对话感染到身边其他人都跟着笑。病房内氛围霎时被阳光照射般温暖轻松。
第76章
伊凡握着笔， 蠢蠢欲动对准纱布：“我能在上面画骨头叉子吗？”
“尽量不要。”无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