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苗颖珊放下张丽仪的照片,开始翻动相册,接着又抽出两张照片,递给了唐诺。一张是男孩的照片,一张是女孩的照片,看上去才五六岁。男孩身板瘦小,长着一张优柔寡断的脸,目光怯生生的。女孩则是五大三粗,长着一张笨拙丑陋的大脸,笑容造作浮夸。看样子,他们都不是能够很好地立足于社会的那种人。
  “可怜的孩子,他们试过出去闯荡,可是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有太多的恶意。他们回到了孤儿院,回到了生命的原点,大概也是他们生命的终点;而帮他们回到这里的人就是丽仪。他们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又不敢告诉我。后来丽仪实在看不下去,就先来找我商量,问我能不能再次收留他们。孤儿院一直都缺人手,我们想好安置他们的主意之后,就把他们找了回来。世宗还是挺聪明的,小时候的功课学得都不错,我就让他当了孩子们文化课的老师;恩秀壮得像头牛,力气又大,她就成了孩子们的宿管老师,干点不太重的力气活。”苗颖珊再次翻动相册——这次又翻出一张男孩的照片,八九岁的模样,长相清秀、目光坚定——照片又被抽了出来递给唐诺,唐诺把先前的两张照片还给她,她一一夹回原来的位置,说:“这孩子叫尤天良,现在是一名医生。据我所知,他和丽仪的关系最密切。丽仪离开孤儿院之后的情况,他应该了解得最清楚。”苗颖珊翻了翻抽屉,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唐诺,说:“这是天良的联系方式,我猜你们会需要的。”
  唐诺用照片换了名片,按照上面的内容念道:“尤天良,敬州市第三人民医院外科医生。”唐诺满意地收起名片,“苗院长,老师和孩子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和世宗、秀恩聊一聊。”
  “他们要吃完晚饭才回来。”
  “没想到这位老板还挺热心。”唐诺说,“那我们明天下午再过来吧!”
  “没问题。”
  “苗院长,这是我的名片。”唐诺递了张名片给苗颖珊,“你要是想到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唐诺憨憨地笑了笑,说:“当然,没什么情况也能和我联系,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苗颖珊双手接过名片,眼眶微红,说:“谢谢。”
  唐诺开车离开孤儿院,又扬起了一阵尘土;苗颖珊站在门内,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开,手里还握着丁瑶和唐诺的名片。
  第13章 第13章
  崔茯苓和梁振刚比约定时间迟到了五分钟,莫柠在时间方面对自己有很严苛的要求,但是她愿意宽容别人。离开家庭、离开学校、离开井然有序的生活之后,莫柠才意识到,对很多人而言,迟到五分钟已经是“守时”了——莫柠没有贸然判定梁振刚是这类人,但她知道崔茯苓绝对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梁振刚今年二十三岁,个子很高,身材很瘦,深色皮肤;双颊凹陷,黑眼圈很严重;目光鬼鬼祟祟的,没有丝毫活力,就算说他快四十岁了估计也不会有人起疑。姐弟俩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莫柠暗自思忖。
  喝了茶,吃了几块糕点,莫柠和梁振刚也打了招呼,谈话是时候开始了。
  “梁先生,想必崔小姐跟你详细介绍过我的情况了吧!”莫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找你姐姐的目的,你也清楚了吧?”
  “嗯!”梁振刚手里握着空茶杯,下意识地搓了起来;他一直低着头,目光从自己的鞋尖慢慢移到莫柠的鞋尖又慢慢移回自己的鞋尖,如此反复。
  “你最后见到你姐姐是什么时候?”
  “我——”梁振刚声音很轻,“记不太清楚了。起码有一个星期了,具体哪一天,我记不清楚了。”
  “你们姐弟俩关系很不错吧!我去过你姐姐家里,看到你们的合照,笑得真开心。我家就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有兄弟姐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玩、一起闹,多好呀!”莫柠冷不防地说,“你和姐姐吵架了?”
  梁振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里透射出绝望与愤怒,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干这个的,”莫柠板着脸,说,“既然是吵架,那你怎么可能忘记最后见到你姐姐的那一天呢?”
  “为什么说最后?我姐姐又没出什么事,她只是对我很失望,藏起来不让我找到而已。”梁振刚抱着头,“我是个废物,只会拖累姐姐,还不如死了算了。姐姐不理我,我不怪她,走的人应该是我——”
  没等莫柠反应过来,梁振刚已经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莫柠竟有点同情他。崔茯苓拿出自己的手帕给梁振刚擦眼泪鼻涕,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毫不掩饰地撇撇嘴角,将自己的轻蔑表现得淋漓尽致。莫柠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未免太冷酷了。
  面对一个情绪崩溃,而且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人,莫柠不打算继续询问,而是立刻转移目标,说:“崔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崔茯苓长出一口气,嫌恶地瞥了梁振刚一眼,说:“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听他说的。他八号——就是真棋无故旷班的前一天——和真棋吵了一架。”
  莫柠等着,崔茯苓也等着,两人愣是互相看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莫柠原本以为崔茯苓回自己说出原因,现在不得不有此一问,她感到有点尴尬。
  “他又失业了。”崔茯苓怅然地摇摇头,说,“这已经是我们帮他找的第四份工作了。我们托了很多人情,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帮他找到这份工作。这是一份负责家具厂巡视的工作,只需要他每天监督工人,不让他们偷懒就行。工作轻松,每个月有500华元工资,待遇已经很优厚了。可还是被他搞砸了。”崔茯苓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子,反而有了些温情。
  “什么家具厂?”
  “一马平川。”
  “马平川?”
  莫柠其实是自言自语,但崔茯苓很快接了话,“你也听说过这人?”
  “略有耳闻,听说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出身名门,却面临家道中落,只能下海打拼,最后白手起家,前段时间好像还得了个什么奖?”莫柠装出冥思苦想的样子。
  “不是得奖,而是他办了一个‘平川奖学金’,用以资助学业有成的寒门子弟完成大学学业。”崔茯苓兴冲冲地说。
  “哦!正是!马先生真是有兼济天下的胸怀。”莫柠漫不经心地说,“崔小姐和马先生相熟吗?”
  “他常来花舞捧我的场。”言外之意大概是不熟,但马平川对我有意思。
  “哦!我没记错的话,上次陈宏的事情也是马先生帮忙摆平的吧!”
  “正是。”
  “嗯,我们这位马先生究竟是对崔茯苓有意思还是对梁真棋有意思,还需要认真探讨一下哩!”莫柠暗自想道。突然一个不详的念头在莫柠脑海中浮现——崔茯苓嫉妒成恨……
  莫柠摇摇头,把这个毫无根据的臆测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一事无成的弟弟,心思缜密的闺蜜,还有一个腰缠万贯的有钱老男人——他的年纪足够给她当爸爸了,感觉就像是烂俗的“麻雀变凤凰”的故事。
  “高信,城南孤儿院在哪里?”
  “城南孤儿院已经没有了。”高信坐在莫柠对面,“战争爆发之后,事情变得艰难起来。”
  “你去查一查,看还能不能找到以前孤儿院的人。”
  “嗯。”高信倏地起身,“还有什么吩咐吗?”
  莫柠沉默地摇摇头,高信走出会客室,轻轻地关上门。毫无缘由,莫柠一点儿都不紧张,在她的心里深处已经有了一个想法,虽然她还没有清晰意识到这个想法,但它已经对她的行动产生了影响。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高信打电话到波罗别墅;莫柠还在会议室,而且就在电话机旁边,她拿起听筒。
  “少爷——”高信的声音带着点喘气。
  “嗯?”
  莫柠放下手上的《茶花女》——从梁真棋公寓拿回来的那本——书桌上还有另一本——莫柠的珍藏;莫柠的《茶花女》比梁真棋的《茶花女》品相好很多,虽然梁真棋的那本没什么大瑕疵,可两本书放在一起——一本暗淡泛黄,一本光鲜亮丽,很直接地表现出彼此主人的巨大差别。
  “我要到石马村走一趟,要晚一点才能回去,您下午要出去吗?”
  “嗯,没关系。调查得怎么样?”
  “查到城南孤儿院的清洁工住在石马村。”
  “嗯,干得不错。”
  “嗯,那先这样了。”
  “嗯!”莫柠挂断了电话,她盯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她需要打两个电话,时间都不太合适——快到饭店了,给谁打电话其实都不合适。
  莫柠还是拨出了一通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你好,这里是锦绣阁,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吗?”电话那头传来前台小姐轻柔造作的声音,机械的、不带任何情绪。
  “你好,我是四海商会的莫柠,请问窦逗老师现在在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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