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莫柠循声后转,沈俊航则从亭前绕道而来。两人同时看到李昌顺腋窝以下的身躯,已滑入河中,双人抓住岸边,十指几乎全部扎到了泥中。
河水因他的挣扎而变得浑浊不清,淤泥浮动,水流逆行,激荡起水底的杂质。
莫柠远远站在岸边观望,下意识向后退一步,等着沈俊航下水去救李昌顺。
李昌顺抓住沈俊航强而有力的手腕,借力爬上河岸。
上岸后,李昌顺浑身发软,瘫倒仰卧在泥地上,双手双脚尽量舒展,怀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感激地说道:“谢沈大人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沈俊航挨着李昌顺坐下,粗喘两口气,立刻恢复了平静。他低下头,看看污泥浸染的浅色衣袍,又看看李昌顺脏污的脸庞,四目相对之下,两人接连发出爽朗大笑。
“我循着河流,到下游看看。”莫柠说道,“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待会儿再回来找你们。”
“我陪你去吧!”沈俊航站起身,象征性地掸掸下摆,说道,“你独自行动,我不放心。”
“不用,我不走远。”莫柠上下打量沈俊航,嫌弃地说道,“清理一下身上得污泥,不然回到城里,说不定会被官兵当作流民拦下。”
“好心当作驴肝肺。”沈俊航讨了没趣,恹恹地小声咕哝道。
莫柠行走在河岸边,特别留心脚下泥路,并且时刻保持与河岸间的安全距离。她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走到大概一百米开外的地方,瞧见一个浅浅的鞋印。
莫柠用手臂丈量鞋印大小,预计为43号。左脚鞋头处有缺口,位于脚拇指处,呈扇形状,有一枚铜板大小。
鞋头朝着上岸的方向,上端是一条窄小的乡间小径,路与岸之间,隔着一丛及膝高的芒草,有几处呈倒伏状。
莫柠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她懊悔地回望刚才来时的路,心想要不要回去叫沈俊航过来搜查芒草丛。
不管怎样,轻微洁癖的莫柠断然不会钻进草丛搜查。稍加盘算,莫柠决定暂时记住地点,然后继续前行。
来到发现杨亚蓉尸体的河岸边,河面浑浊的污泥还未冲刷过境。莫柠背负双手,站在岸边,举目四眺。河岸上到处有凌乱的鞋印,都是官靴的样式。
这时,乡间小径上走来一名樵夫,肩上扛着一臂高的柴木,哼哧哼哧地走着。
“嘿!年轻人。”樵夫放下肩上的柴木,大声吆喝道,“你是过来找宝贝的吗?”
“找宝贝?”莫柠不解,上前问道,“什么宝贝?”
樵夫露出戒备之色,问道:“你是官差吗?”
“我不是官差。”严格来说,莫柠没有撒谎。南越王世子和大理寺顾问都是自封的虚衔,不具有官差的实质身份。
樵夫长长地松一口气,似乎只要不是面对官差,他就可以无话不说。
“看来消息还没有传到城里去,”樵夫擦掉额头的汗水,说道,“今天早上,河边死了个女人,好像是个富太太,家里开酒楼。府衙捕快拉走尸体之后,村里爱凑热闹的二流子就在下游五十米不到的地方,捡到了绣花的钱袋子,里面装着十几两银子,死家伙小发一笔横财,在村里走路都生风。小人得意的嘴脸,看着就教人厌烦。”樵夫大概是休息够了,也发泄够了,重新扛起柴木,准备继续前行。
“樵夫大叔,请等一下。”莫柠捏着三钱银子塞给樵夫,说道,“你说的二流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樵夫掂一掂银子的份量,心满意足地塞进腰间,如实告知了二流子的信息,最后附加一个情报,说道:“现在去他家里就能找到他,他说过,要在家里睡一下午不出门,奖励自己的好运气。说的就好像,他哪天不是闷在家里一样。”
说完这番话,樵夫扛起柴木,步履缓慢地启程,嘴里哼唱着不着调的小曲,简直魔音贯耳。
按照樵夫的描述,莫柠又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随着河岸的放宽,东城河水流放缓。
莫柠在二流子捡到钱袋的地方站定,望向河流对岸,对岸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荒林,不似常有人出入。她将视线移回周边,随意环视一圈,一抹碧绿的光点吸引了她的注意,令她心头大喜。
作者有话说:
莫莫子独自办案ing~
大家想念瑶瑶子了么~
第91章 第七章
莫柠小跑着奔到那一抹碧绿色的光点跟前。蹲下身子,细细一看。一根碧绿剔透的玉簪插在泥土中,金丝包裹玉簪簪头,缠绕成金珠模样。
莫柠拨开泥土,挖出玉簪,用河水洗干净覆盖在玉簪表面的污泥,露出了玉簪碧绿无暇的实体。
阳光下,水波荡漾间,碧绿玉簪好似化作湖面,仿若缓缓流动。
莫柠的眉眼挤在一起,非要说的话,这是她第一次怀疑凶手杀害杨亚蓉的原因,在此之前,她对山匪劫道杀人的结论并没有产生太多怀疑。
山匪劫道,不是劫财就是劫色。若是劫色,因何杀人而非掳人?若是劫色,因何遗弃辛苦得来的贵重物品?
手里捏着玉簪,心里带着疑惑,莫柠往回音亭走去。再次经过芒草丛,莫柠驻足,仔细观察。倒伏的芒草全都朝向乡间小径。草丛繁茂,倒伏草叶掩盖在密丛中,不仔细观察,断然难以察觉。
“原来你在这里,”沈浚航走在乡间小径上,越过芒草丛,远望着莫柠乌黑黑的小脑袋,说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呢?”
“世子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李昌顺关切地问道。
“别叫他世子殿下,”沈浚航说道,“叫他莫顾问或者莫世子。”
“没关系,不知者不罪。”莫柠宽宏地替李昌顺解围,接着说道,“你们来得正巧。”
“什么事?”沈浚航立刻警惕。
“我需要一个人到草丛里找件东西,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莫柠说道,“但是,最好有人能进去翻一翻。”
沈浚航脸色一沉,低头看看湿漉漉的衣袍,又看看茂密的芒草丛,锋利的草叶就像兵刃一样,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你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吗?”沈浚航问道。他试图找个理由,回避进入草丛翻找。
沈浚航还在跟莫柠讨价还价的时候,李昌顺一头扎进芒草从中,忍受着芒草草叶的刮擦,认认真真地俯身翻找。
莫柠歪着脑袋,颇为欣赏地看着李昌顺任劳任怨的身影。
芒草叶片锋利如刀,草丛里枝叶茂盛。李昌顺投身其间,暴露在外的脸庞和手背接连遭受叶片刮擦。
幸而,草丛的范围不大,目测李昌顺一人之力便可完成搜查,沈浚航索性也袖手旁观。
一刻钟后,草丛里传出一阵剧烈骚动。李昌顺正向前扑倒在草丛的一隅,疯狂扒拉草丛,带出根部泥土。叶锋划破他的手背,手里血迹斑斑,依旧无法阻拦他的意志。他顾不得十指连心的疼痛,麻木地继续扒开草丛,定是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终于,扒开密丛,李昌顺挖出了一只金手镯,牡丹花纹饰,花团锦簇,格外富贵雍容。喜形于色后,他的脸色矍然一黑。脑内好似中了一道霹雳,眼前黑影掠过,差点倾身栽倒在地。
李昌顺一丝理智尚存,扒开草丛,冲到莫柠面前,摊开双手,向她展示寻得的金手镯,高声说道:“莫顾问,这就是你要找寻的东西吗?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爱带在手上的金手镯,你怎么会猜到在这里?”
“并非全是没有依据的猜测。”莫柠说道,“据我观察,令母遇害的地方应该就是在回音亭附近。此处草丛倒伏痕迹簇新,定是近期有人潜伏而行。然,明明前方不远处就有小径可通乡间小径,对方偏偏要穿越锋利芒草丛而上,定是要掩人耳目。至于能否在此找到令母遗失的物件,我并非有十足把握,只不过认为值得一试。结果令人惊喜。”
“如此说来,我母亲果真不是遭到山匪劫道杀害,而是有人设局谋杀,对不对?”李昌顺问道。他特别坚持谋杀的观点,甚至于偏执。
“有此可能。”莫柠保守地说道,“但是目前还不能全然确定。”
“掌握这么多证据,还不能推翻山匪劫道杀人的推论吗?”李昌顺撕心般质问道,“老百姓的性命就可以随意枉死吗?”他的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
“昌顺,”沈浚航大声喝道,“休得无礼!”
李昌顺一惊,腰板一直,方才发觉自己已然失礼又失言,连忙后撤两步,深深地掬下两躬,拱手说道,“望世子见谅,小人失礼了。”
“李举人,我能理解你饱受丧母之痛的悲苦心情。”莫柠稍加停顿,说道,“实话告诉我,你为何一直坚信令母的命案另有玄机呢?”
李昌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眼望着东城河对岸,语气唏嘘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很难说得清楚明白。”
“这样吧!我们先回城里。”莫柠轮流扫视两人,说道,“你们回家拾掇一下,我在青绿酒楼等你们。届时,你再将情况对我详尽地说清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