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娇,你是皇子,怎可终日在帝都中打马?”那女人一袭明黄色的锦袍,是当朝太子的制式。
  “六皇姨可以,我为何不行?”李娇似有些不服气,反驳道。
  “她只是个闲云野鹤的王姥,你可是当朝皇子,当然不行。”李娇没有忽略她语气中试探的意味,目光霎时冷了几分。
  “阿姊放心,我以后,也只会是一个闲云野鹤的王姥。”李娇直直望向她的眼睛,一直望向眼底,里面涌动着许多不明的情绪。
  “素霓生——我们走!”不愿多言,李娇踏马而去。
  “驾——”马蹄阵阵,若鼓点,抚去她心中的烦躁。
  长姊和二姊的斗法,已经快殃及我这条池鱼了。
  尽快结束吧。这一切。
  “射她的那匹白马!快!”
  李娇抬剑挡开漫天箭雨。
  “皇姊——收手吧——随我入宫向母皇请罪!”
  倏——
  一支流矢射中素霓生的要害,马儿仰蹄长鸣,显然痛苦至极。
  银白的毛在瞬间染上血色。
  “她只剩一人了,杀了她!杀了她!我们还有胜算!”
  李娇闻言笑得有些痛苦。
  她真心觉得这一切都讽刺极了。
  抬手,身后涌现出密密麻麻的暗卫。
  “李婷,停手吧。”
  依旧是明黄的锦袍,只是已不复光鲜了,染上了斑斑血迹。
  似梅花朵朵,在细密精致的锦袍上泼洒,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看着李娇身后的暗卫,她竟开始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似从地狱传来,若厉鬼哭号。
  “停不了了,李娇。你,我,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语罢她悍然拔剑,刎颈自戕,血溅了一地。
  倒下时,李娇上前接住了她。
  她靠近李娇耳畔,小声呢喃,似恶魔低语:“你说……她会觉得孤是自杀,还是死于你之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狠狠盯着李娇,笑得很疯狂。
  “阿娇,你很早之前就没有退路了。”
  说完这些就咽了气。
  只剩猩红的双目依旧怒瞪着虚空,似是不甘,又似是在诘问。
  李娇抬手盖住她狠狠睁着的眼,没有说话。
  一滴泪落到地上,与血水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剩下的人,一个不留。”
  我在同一天失去了我的皇长姊和我的白马。
  这简直是一个近乎明示的隐喻。
  或许,我失去的远不只是这些。
  朕时常在想,朕纠结是从何时起成为一个孤家寡人的?
  是在那天?还是更早之前?
  朕不知道。
  朕只知道,朕永远得不到朕想要的。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得到过什么,我的人生只剩下失去。
  “娘子?娘子?”李娇缓缓回过神,还有些恍惚。
  掀开车帘,已经到李府了。
  一侍从匆忙赶来:“大娘子!主君唤您速去主厅!”
  又怎么了?
  第7章 姚,虞舜之后,好也,善也。
  “父亲。”
  “娇娇回来了,今日和季府的郎君相看得怎么样?”
  李娇低头沉默。
  一见面就问这个,真晦气。
  “哎……娇娇啊,不是阿爹不疼爱你,只是这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你们这桩婚事背后还是君上授意,不仅关乎我李府的安危,更是——”
  “父亲。”
  李娇打断他。
  “孩儿都懂,孩儿理解父亲的苦衷。”
  李娇垂目道,一副服从恭顺的样子。
  “但请父亲,再给孩儿一些时日吧。”
  再给朕一些时日,让朕亲手了结了他,为李娇娇报仇。
  “哎……罢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李执摆摆手,故作深明大义。
  “对了,还有一事,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请帖。”
  李娇双手接过。
  “三日之后,春日小宴?”
  李执点点头。
  “今日朝堂之上有关于公主和亲的争论,长公主在这时举办这小春宴……总之,你要小心行事。”
  朝堂之事,怎会和一个宴会扯上关系?
  李执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者说,李执还隐瞒了什么?
  李娇微笑着看着李执,心中已经把所有的可能都筛选了一遍。
  “是,父亲。女儿会护好自己,也会护好阿妹的。”
  “娇娇长大了。”
  总是这套话术。
  李娇默默吐槽,无语至极,行礼退下。
  “春日小宴?”霍厌悲的眼睛睁得鼓圆:“你不能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去!”霍厌离一把抱住李娇,不再说话。
  李娇轻叹一声:“我也不想去……只是,我哪有得选?”
  霍厌离听到这句话后,抱得更紧了,李娇有些喘不过气。
  “松松,松松……”
  “哦。”
  “那你答应我,不准去见什么长公主!”霍厌离双手捧着李娇的脸,一脸认真道。
  “知道啦知道啦。”李娇随口答应。
  我没事去见什么长公主干嘛。
  我躲还来不及呢。
  窗外竹影淅沥如水,摇曳无言。
  “你和我说说长公主吧。”
  “你都答应我了不去见她,问这个作甚?”
  “去人家府上赴宴,我多少需要了解了解啊……要说这人脉和消息,京城里你霍小侯爷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李娇熟练奉承道。语毕她自己都一愣。
  不知为何,自己明明不是轻易交心的人,可面对这霍厌悲,总有一种莫名的熟稔。
  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李娇立刻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了?”察觉到李娇面色不对,霍厌悲低头问道。
  “没什么。”李娇摇摇头。
  “就是突然觉得,我们……我们好像很久很久前就认识一样。”
  霍厌悲闻言也一愣。
  她故作轻松地笑着,伸手拦着李娇的肩膀:“我早就说过了,你我,是故人。”
  可是我说的,不是李娇娇的很久之前,是李娇的。李娇看着她,在心里默默想,没说话。
  霍厌悲双手环抱,头枕在李娇膝上,望着天上的星星。
  “长公主,今上胞妹,本名姚月,封号太平。在今上登基时诛杀乱党有功,加封镇国太平长公主,仪比亲王,尊贵无双。”
  仪比亲王?李娇无语冷笑。
  又是这样,
  给一个女人最高的尊重就是像对待一个男人一样对待她。
  真可笑。
  “怎么了?”
  “那朝堂之上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三日后。
  长公主府。
  李娇拉着李妙妙的手,“今日诸事小心。”
  “知道啦知道啦,往日你都急着自己去出风头,今日倒叮嘱起我来了?”李妙妙摇着扇子,调笑道。
  “往日是我做的不对,以后不会了。”李娇闻言看着李妙妙,认真道歉。
  李妙妙浮夸地抖了几下,拿扇子打她头:“你快别这样,怪恶心人的。”
  两姊妹正打闹着。
  “敢问可是李府的大娘子?”
  回头,是一位女官。
  交心髻,钿头钗,锦纹背子,石榴罗裙。
  姿态庄严,不怒而威。
  李妙妙上前一步却被李娇按住,“正是在下。”
  “请吧。”
  那女官抬手,没有任何解释。
  “阿姊!”李妙妙拉住李娇,微微摇了摇头。
  李娇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别担心,没事的。”
  “那边的春花很美,去看看吧。阿姊一会儿去找你。”
  又捏了捏李妙妙的脸,李娇转身离开。
  望着李娇离去的身影,李妙妙绞着手帕,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娇被女官带到一个湖心亭。
  明黄的花萝屏风上纹着点翠山水,气势磅礴,布局殊妙,好一副泼天富贵。
  李娇屈膝行叉手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哦?猜到我是谁了?”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
  “你倒是个聪明人。”
  李娇没有抬头。
  来者不善。
  她暗自皱眉,李执到底干了什么得罪了这尊大佛?
  “赐座。”
  “谢长公主殿下。”
  一口滚滚的花茶入喉,李娇心中稍微定了几分。
  “本宫听闻,这季家三郎欲与娘子结百年之好?”
  原来是为了这事?
  李娇又放心了几分。
  “回殿下,确有此事。”
  “这李国公倒是会给自己选亲家。那你可知,你阿父前几日上疏陛下,奏请陛下送本宫去西辽和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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