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收拾完已经到夜半了。
李娇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在惠明寺藏尸的那个夜晚。
无尽的血色,沉重的身体,辛勤的汗水。
看着身旁同样忙碌的霍厌悲,李娇稍感欣慰。
出门靠朋友。古人诚不欺我!
送走了医师,霍厌悲去煎药,李娇站在床前,望着床上昏睡的女子。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毫无反应。
“让我猜猜,你的仇家还在找你。不过,此处毕竟是长公主清修之所,她们不敢进来。”
“但是,只要你出了这里,必死无疑。”
“而且……你是辽人。”
床上的女子豁然睁眼,掐住李娇的脖子。
李娇憋红了脸,开始大笑,带着几分疯意。
“我死了,你就彻底活不成了。”
“放开我,我——我给你——指一条生路——”呼吸开始艰难,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凌乱,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在窒息的边缘,她松开了手,李娇一把推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好大的力气。
眼前的女孩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其实力,深不可测。
都说西辽尚武之风盛行,果真名不虚传!
霍厌离端着药进来,看见李娇的脖子,目光一凛,扔下药碗挥拳向那女孩袭去。
女孩腾空而起,躲开那一拳,抬掌劈向霍厌悲,不等她反应,又是一脚。
出手老练,既快且狠,二人须臾间过上了十来招。
竟然不相上下。
开玩笑!那可是霍家的女儿,整个大汤也找不出几个能和霍厌悲打出平手的人啊!
李娇咂舌攒眉:“快停下!都是自己人!”
霍厌悲一脸郁闷地看着那女孩:“这下好了!药也撒了,又要重新煎!”
女孩低着头:“对不,对不。”
“什么对不对不,我还不对不对呢!”
李娇看着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会说中原话吗?”
女孩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一点。”
“会说一点?”
女孩看着李娇,眸子亮亮的,点点头。
“这么小就被人追杀,你也不容易啊……”李娇叹气道。
霍厌悲一脸无语:“拜托!我的天姥姥!你看看我肩上这一掌,那叫一个老练狠辣!我估计半个月都好不了,你可怜她?先可怜可怜我吧!”
那女孩怯怯抬头看了眼暴躁的霍厌悲,往李娇身后躲了躲,目光躲闪。
李娇看了顿生怜爱:“好了,这位小娘子也不是故意的,你又吓到她了。”
霍厌悲看着李娇没出息的样子,顿觉人生无望。
“你叫什么?”李娇弯腰看着她,温柔问道。
她摇摇头:“不。”
“不知道?”
又点点头:“不,不知道。”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霍厌悲一脸不相信。
女孩闻言又往李娇身后躲了躲。
“别躲!你刚刚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又躲了躲。
“好了好了。”李娇连忙隔开这两人,她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孩,柔声细语道:“是不记得了吗?”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好,不要。”
李娇没明白,看着她浑身的伤,目光又温柔了几分:“那我们先叫你阿媖好不好?媖,女子的女加上英气的英,卓杰有胆识之意。”
阿媖点点头:“阿媖,好听,喜欢。”
第12章 娥,女神名,我从戈。女持兵刃,掌权杖;善武也,高位也,赞叹也。
“娘子!您平时捡些猫猫狗狗回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捡了这么大一个人回来!”
剑兰醒来就看见床边坐着的阿媖,忍不住抱怨。
阿媖不知道听懂了几分,只是怯怯地走上前,给剑兰递上一盏茶:“你喝。”
剑兰暗道一句好茶,把李娇拉到一旁继续说:
“昨天我可是看见了,那么多的血!多危险啊!”
李娇拍拍剑兰:“安心啦,没事的没事的。”
而后她走到阿媖面前,细声问道:“你平时惯用什么兵器啊?我叫人先替你做一把。”
阿媖闻言猛地抬头,两眼放光:“大刀!”
她似乎怕李娇不能理解,伸手在自己头上比了比:“和我,一样。”
“一样什么?”
阿媖低头冥思苦想,似乎在努力寻找那个字,良久,她抬头道:“和我,一样,大。”
李娇这才了然,但又有几分不敢确定:“你是说,你想要一把,和你一样高的大刀?”
阿媖用力点点头。
李娇再次感慨西辽的民风彪悍。
季氏的事已经有了些风声,是时候找个人来添一把火了。
李娇换好衣服,转头问道:
“茶点准备好了吗?”
剑兰递上一个精致的食盒。
“我去一趟东殿,你不用跟来。”
还不忘捏捏阿媖的脸:“你也在家等我,记得吃药哦。”
阿媖乖乖点头,一手拿一个糕点,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东殿,姚月在窗前抄经。
桌上的细口铜瓶里插着新折的牡丹,朵朵都有碗口那么大。
瓶边放着一个白瓷大盘,里面盛着十来个色黄皮厚的佛手,香气扑鼻。
“殿下。”李娇行礼。
“来了?”姚月没有放下手中的翡翠紫毫,头也不抬。
“季氏的事情我听说了,确实是一步好棋。”
让季三去和亲,虽听起来荒谬了些,却是当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一个结局。
季三,我也让你尝尝,被权势裹挟、牺牲的滋味。
“殿下谬赞。”李娇熟练地收敛起眼中的笑意。
“我会让人在朝中加把火,把我赶来这深山老林,它季氏也得给我掉层皮。”姚月将案前的南华经又往后翻了一页,波澜不惊道。
李娇低头不语。
抄完这一卷,姚月放下笔:“坐下与我吃盏茶吧。”
“是。”李娇来到书房的榻前。
榻上设案,案上摆了三只茶盏。
看来是早有准备。
只见姚月一一介绍:
“这只是少府监贡来的翡翠琉璃盏,华光溢彩,可惜经不起骤冷骤热,只能供人陈设玩赏。”
“这只是御赐的莲花金盏,华美无双,不过太软了些,这样一捏——就变了。”
“这是江南的梅子青瓷盏,看着不起眼,虽是土石之质,确有美玉之姿。”
“李娘子,想用哪一盏?”
“全凭殿下心意。”
“哦?”姚月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抬手将茶汤倒进了那只青瓷盏中:“你可莫要叫我失望了。”
“臣女谨记。”
李娇颔首回道。
“殿下,关于这护送季三和亲的人选,臣女有个提议。”
“谁?”
“霍厌悲。”
姚月猛然抬头,凌厉地盯着她。
“你可知,君上最忌惮朝臣谈论此事?”
她重重放下手中的的茶盏,屋内的氛围一时变得有些怪。
霍家的事就是西北的事,不得不忌惮。
李娇起身跪在地上:“季氏在朝中只手遮天,除了霍厌悲,无人可保证季三不会在半路失踪。”
姚月不说话,只听李娇继续道:“殿下,唯有霍氏!两家结亲不成,本就生了嫌隙,霍厌悲虽长在京城,对西北的风貌却颇为了解,是最合适的人选。”
姚月闻言似笑非笑。
“李娇娇,本宫竟有些看不透你了。”
她垂下眼帘,注视着李娇:
“你,究竟……想要什么?”
李娇顿首曰:“臣女愿为殿下手中利刃。”
姚月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她幽幽开口:
“不过嘛……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我会派人给李国公传信,以你为质,令李国公上疏陛下,派霍厌悲护送季三,前往北地。李娘子,你以为如何?”
李娇默默松了口气。
太好了,和想象中的分毫不差。
李执,确实是提出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
她低垂着眉目,一副恭敬顺从的样子,叫人看不住一点儿攻击性。
只听她柔声道:“但凭殿下吩咐。”
李娇走后,女官上前给姚月按太阳穴。
“你看人,果然比本宫老道啊……”姚月闭眼靠在榻上,徐徐道。
女官没说话,默默给姚月戴上抹额,又换上安神香。
“这把刀,用过这次就弃了吧。双刃剑,不详之器。”
她盘弄着手中的翡翠念珠,话语间定下了一个女娘的结局。
“是。”女官低头道。
“小姐!不好了!”看见李娇回来,剑兰如释重负,连忙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