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叔母,这刁奴可不止是欺主,阿妹如今命悬一线,她犯的可是弑主的罪!莫要说她一条命,就是算上她那一双儿女——”
说到此处,李娇刻意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
“——也是不够的,此事必有背后主使者,可不能就这样打死了。”
程氏往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娇:“大娘啊,你是怀疑叔母吗?”
“大娘子,您自幼二夫人就带您与二娘子如亲女,您这般,可真是让二夫人寒心啊——”王嬷嬷在一旁帮腔。
程氏双眼一翻就要往后倒。
王嬷嬷一边接住程氏一边扯着嗓子大嚷:“快来人啊!二夫人被大娘子气晕过去了!”
李娇娇看着她们这出大戏,烦躁地抖抖手中的剑。
她抬剑指向尘诗:“说!是谁指使的你,你若是交代清楚了,你和你的孩子就都可以活命,若是交代不清楚……”
王嬷嬷死死护住程氏,啐了尘诗一口:“你个老货!你可想清楚了,你孩儿的奴契都在二夫人手中,大娘子一个待嫁闺中的娘子做得了什么主?”
尘诗看了眼王嬷嬷,又看了看李娇,眼神躲闪:“是……是……”
“大晚上的吵嚷些什么!”
是李执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程氏几乎在瞬间睁眼,抬手握住李娇的软剑:“呜呜呜呜大娘啊,你有什么气就冲叔母来吧——这王嬷嬷年纪大了,身子骨本就不硬朗,大兄在朝中兢兢业业,可不能因我担上苛待下人的罪名啊——”
“李娇娇你给我跪下!逆女,逆女!”身后传来男人暴跳如雷的吼声。
李娇转身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跪。叔母幽禁嫡女。纵奴弑主,其心可诛,凭什么让我跪下!”
“放肆!你,你竟敢忤逆长辈!”
李执狂暴宛如疯狗,李娇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她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李执才是这一切的促成者。
李执的沉默助长了程氏的气焰,更喂大了程氏的野心。
李扩跟在李执身后一起过来,看见程氏满手的血赶忙跑过去:“夫人啊——”
一张床果然睡不出两种东西。
“兄长啊,都说后母难当,淑惠这叔母也不好做啊——这这,你看淑惠的手,全是血啊——我早就说过,这如今孩子们也都大了,我们还是应该早早分家啊大兄——夫人——夫人——”
程氏再次十分合时宜地昏过去。
李娇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李执本就在乎体面胜过一切,如今被这老二这么一激,情绪更加激动:“来人!上家法。”
“长兄不可啊!娇娇毕竟是个孩子!她今日这般行事也有淑惠的过错啊——”李扩假意阻拦,在一旁添油加醋。
王嬷嬷赶忙带人拿上来一把三尺长的戒尺。
“长兄,娇娇今日定是一时昏了头,不可啊长兄!”
一道戒尺落下:“你究竟跪不跪!”
“我不跪!”李娇双目猩红,闭上眼,不再看李执。
“放肆……放肆!”李执疯狗般地咆哮。
“呀!这么热闹,是本宫来的不巧了。”
一瞬间,所有的哭声喊声怒吼声都停止了。
李娇睁眼,看向门口的那人。
第17章 姓,女所生育,血亲也,母族也。
“参见长公主殿下。”
众人跪地行礼。
李娇娇站在原地,没有动,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
姚月没有理会地上跪着的人,越过她们,走向李娇,带着调笑:“这么狼狈呀?”
李娇抿抿唇,没说话。
“还放言要替我去折季花,自己都快成一朵任人摧折的花了呢,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没出息?”姚月在笑,但笑意未达眼底。
“你……你怎么来了。”话语间有一种李娇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熟稔。
“我再不来,有些人怕不是就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姚月回眸望着着地上的众人,嘴角荡起一抹危险的笑。
她慢慢走到李执面前:“顺国公,莫不是要本宫来提醒你一句,李娇娇如今,是我太平观的人。”
李执抬手擦擦额间的汗,头也不敢抬:“回殿下,微臣这也是在管教晚辈——”
“放肆!”姚月打断他——“本宫让你回话了吗?”
姚月轻笑一声,将手中的宫扇摔到李执面前,像是怒极:“你打的那里是她李娇娇?你打的是本宫的脸啊,顺国公。”
近乎明晃晃的敲打。
“今晚,谁动的手,谁递的刀,都给本宫自省自罚!天家颜面,不容诋损!”
啪——不知是谁先动手开始扇自己耳光,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扇自己。
李扩的脸色黑得像块碳。
“李氏女,你随本宫来。”
李娇低头应到。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要结束今夜这场闹剧时——
李娇骤然拔剑,运剑如风,刺向程氏。
程氏发出惊恐的尖叫。
“哦?我还以为你装晕的本事有多高呢。”
李娇饶有趣味看着她。
程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
李娇凑近她,带着一种可怖的不可名状的笑意,压着嗓子道:“我呢,就是想要提醒提醒您,我确实不懂内宅的这些腌臜手段。
但是啊……我本来就是个疯子。”
她缓缓举起手中攥着的头发,眸色冷峻若寒星。
“再敢动我阿妹,下次削的可就不是你的头发了,叔母。”
姚月在一旁看着,弯弯眼睛,觉得有意思极了。
好有血性的女娘。
不像李氏养出来的。
马车摇摇晃晃。
“多谢殿下。”
“李娇娇,本宫可不是为了你。”
今夜的事,没人会注意到李娇娇。
她如今,在名义上,算是姚月的侍女。
可无论如何,她都是李氏女,是因为李执一封送长公主和亲的奏折,才入观服侍的李氏女。
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姚月随便找了个由头向李氏一族的族长发难。
明日帝京里传的,也只会是长公主大闹顺国府。
如此骄纵跋扈,没有头脑,不朋不党的长公主,是君上最乐意见到的。
就算李执写折子参姚月,这件事也会被轻轻揭过。
“那也要谢谢你。”李娇认真道:“背后有人的感觉,还不错。”
姚月百无聊赖盘着手中的念珠,闻言抬头看向李娇,粲然一笑:“那你可要乖乖当好这把刀。”
其实姚月此行还有一个原因。
这样锋利的一把刀,若是能和李氏决裂,使起来就更顺手了。
马车先到西殿,李娇下车,行礼与姚月拜别。
姚月坐在昏暗的马车中,望着李娇走入如水的月色。
“去告诉程氏,这件事,做得不错。”
她看着指间的翡翠念珠,极其浓烈的辣绿色,不参杂一丝杂质。
“再告诉她,她家大郎犯的那事,本宫已经在想办法了。”
“是。”
暗卫几乎在瞬间隐入黑夜。
“回去吧,本宫乏了。”
一把刀要想用得趁手,免不得好好打磨。
磨刀,确实是个体力活。
李娇回到院子,面色一凝。
“长公主殿下真好啊……”剑兰忍不住感叹。
李娇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样子,一言不发。
今晚的事,别说是尘诗,就算是她程淑惠本人,也没这个胆子。
背后的主使,一定另有其人。
有时候,看不见下棋的人,就去看看受益的人。
今晚这件事,有谁是受益者吗?
只有姚月。
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长公主,手已经伸到李氏族内了。
姚月此人,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李妙妙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李娇也想明白了很多。
上一世,她被迫卷入夺嫡,登基后也是夙兴夜寐,无一日停歇。
所谓皇权霸业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这一世,李娇只想做个普通人。
照顾好阿妹,养几只小猫,每天喝喝茶写写字,就这么简单。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只是,现下已经来了这太平观,如何走,走去哪,都还是个问题。
太平观与李氏,龙潭与虎穴的区别罢了。
李娇长叹一声,从长计议吧。
在这世道,当一把刀和当一个女人,指不定哪个更好些。
翌日一早,李娇就去了李氏。
有了昨晚的那一出,再加上太平观的名号,一时没人敢拦她。
“阿妹!”
李妙妙的状态较昨日好了许多。
看见李娇,李妙妙赶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