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再顾不得那什么香球,李娇滞滞望向她,连声音都不自觉轻了几分:“你怎么在这?”
  “等你啊……”语罢她自顾自往里走,吝啬到不愿再施舍给李娇一个眼神。
  马也顾不得拴了,她踩着马背就飞身跃上去。马儿先是一惊,发出一声长啸,而后胡乱跺了几步,踏夜奔向茫茫月光。
  面上带着醉意,李娇愣愣朝姚月走去,而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她柔声于姚月耳畔呢喃道,呼出的热气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
  “满身酒气。”姚月轻轻推了李娇一下,聊胜于无。
  在她脖颈间蹭了蹭,李娇抬手撑住姚月身后屏风,抬头,李娇言辞含糊:“你就当我醉了吧。”
  眉眼盈波,姚月只是盯着李娇的唇,笑而不语。
  嘴唇莫名发干,轻轻捏了捏姚月的后颈,李娇喘着微气向前,却被姚月的食指按住,“还不可以哦。”
  低头,她轻轻含住姚月的手指,咬了咬。
  双眼微眯,姚月抽出自己的手,在李娇脸上缓缓拍了拍。
  李娇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拇指在其内侧缓缓摩挲。
  轻声哼笑,李娇头微微侧了侧,轻轻伸舌勾了勾姚月的红宝石耳坠,而后用牙细细咬住,轻喘着气摘下来。咬着的耳坠被随意扔在了地上,李娇直勾勾盯着姚月:“另一只,要摘吗?”
  冷笑一声,她摇摇头,勾着李娇的腰带往里走。
  “不着急,我身上还有很多东西要摘呢……”
  软榻微凉,却又不敢高声,只是暗自皱眉。
  锦被掀起阵阵红浪,无力微喘,慵移素腕,很快再次被温暖的浪潮裹挟。锦被半落在地上,照得月华清亮。
  金钗滚落,轻击玉枕,发出脆脆轻响,珠钗敛躬,微颤。
  塌下,锦衣障步,宝饰成堆。
  帐外的暖玉香炉旁,一支并蒂莲开得正艳,粉融香汗,露露华光。
  第77章 姼,兴旺也,昌盛也。
  残雪消融,冰霜渐逝,冬似乎是在一夜间褪去的。淡云阁雨,淅沥一夜,迟日催花,春山可望。
  哪怕尚在初春,人还是会不自觉地变得慵懒,舒散。有什么酥酥麻麻的噬人的带着根系的种子,在骨髓里暗自滋长,日渐蓬勃,随春的到来而愈发缭乱——待惊觉时,相思入骨,清狂无医。
  伴着春光醒来,李娇一时有些分不清此身是否尚且还在梦中。迷迷糊糊间,她抬手寻去,软玉不再,锦被微凉。
  一个激灵,李娇猛然从塌上坐起来。
  屋内,只余她一人。
  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将她笼罩,裹挟,席卷,堪堪压下,她沙哑开口:“来人……”
  门被推开了,于嘉行低头走进了,李娇顺手敛了敛衣袍,隔着帷帐问道:“她人呢?”
  “今晨,宫中传来御旨,天子抱恙,召殿下入宫侍奉。”
  拙劣而略显刻意的理由。
  薄风暗中卷入帐内,脖间传来丝丝凉意,低头寻去,这才发现是一条项链。
  似乎是用整颗的红宝石雕刻而成,环环相扣,成一个完整的长链,一直到脖后,用镶金扣住。
  宝石是极其浓郁的正红,在光下若鸽血流淌,细细看去,链上刻满了月纹。
  李娇愣愣盯着它看了很久。
  半晌,她才继续问道:“还有谁被召入宫了?”
  “根据我们的人提供的情报,只有和王殿下与恭王殿下。”于嘉行低头回道。
  这一步是走给谁看的?究竟是谁按耐不住了,左氏?季氏?
  “备马。”李娇起身,随手寻来一根发带将头发束起。
  这是急不得,再怎么样也要等入了夜,但也缓不得,大不了都杀了,政变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于嘉行接下来的话迫使她停下了动作。
  “李君,我之所以还在这,是因为……殿下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一枚鱼符。看着像是金制的,拿起来颇有些分量。
  接过鱼符,缓缓摩挲着上面的纹理,一段沉睡已久的记忆默默在心底叫嚣。
  好久没有见过血了……李娇想。
  “今夜或许就要见分晓了。羽林军大将军霍钦是殿下的人,若有变故,鼓噪为号,举义旗,清妖孽。”于嘉行道。
  “我知道了。”抛了抛手中的鱼符,李娇翻窗就先要离开。
  “李娇娇!”于嘉行突然叫住了她。
  回眸,李娇挑眉,静待下文。
  “这是殿下最后的底牌了。”她以为不明道。
  或许是因为这一切注定在夜里发生,此时尚有最后的一段苍白,又或许只是自己疯了,于嘉行想。
  深呼一口气,她跑上前几步,紧紧握住李娇的手,语速飞快:
  “一切都太突然了。殿下给我安排了新的身份,可我不想走。我…我是罪臣之女,公主府就是我的家,我没有别的去处,也不想去别处。”
  “殿下说她只有五成把握,可是我的殿下从来没有输过。其实,我有时候会又些忮忌你,你出现后,殿下再也没有陪我们去打过马了,殿下就像是天边的皓月,我会想…怎么会有人这般可恶,竟妄想独占月华。”
  于嘉行想不明白。
  她调查过李娇娇,尽管殿下说不用。像李娇娇这样女娘,在帝京街头扔个馒头都能砸到俩,拉弓射箭是样样不通的,诗书辞赋是忸怩作态的,这样的人,凭什么入殿下的眼?
  “可月亮似乎也是会有自己的心事的。”
  她顿了顿,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场春日小宴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李娇娇变了,殿下也变了,似乎,从那日后,连帝京的花儿都变得更忙碌更喧闹了几分,满世界,只有她还在原地——有时候,于嘉行会觉得,自己是在那日被抛下的。
  那日之后,她跑马,射箭,听曲,耍刀,在月下独酌,在花中浅眠,可她依旧看不懂她的殿下——再也看不懂了。
  “我自幼与殿下一同长大,可我从未见过她这般的……”
  于嘉行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她还记得,五岁那年除夕,宫人送来的金丝花树冠压得殿下抬不起头来——太重了。华服锦衣,玉饰金器,将这些通通都压到一个孩子身上,太重了。
  那顶冠现在还放在库房中,带着某种特殊的隐喻。于嘉行有预感,这顶冠,只会越来越重。
  “这般痛快。”于嘉行道。
  李娇。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满帝京的豪贵,谁头上没有顶沉甸甸的冠冕,又有多少人是因为撑不住头上的冠而被人拉下去——尤其是女人。
  可李娇不一样。她似乎从来不会被头上的冠冕压住,她的冠,似乎也从来不在她的头上,而是在手中……或是脚下。
  “呼……终于都说出来了。”于嘉行长吁一口气。
  “殿下吩咐的事情我都做完了,我会策马去追上她的仪仗,随她一同入宫。那个地方,简直就见不得活人,不论如何,我随她一起去。”
  “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吧,有些话憋在心里,像蚌中沙粒一般,总是不舒服,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被李娇盯着,于嘉行似乎还有些不自在,也不知是因为李娇还是因为方才的那一长段话。
  沉默片刻,她轻声道:“你万事小心。”
  再无下文。
  正好,府里的人也备好了马,李娇翻身自窗边跃下,正好坐在马背上。
  “于嘉行!”顺了顺马背上的毛,李娇高声叫住她。
  于嘉行脚步一愣,向下望去,银鞍白马,素袍锥帽,竟染上了几分侠气。
  “你好好地回来,开春后,我陪你去跑马!”语罢李娇也不等于嘉行回应,兀自策马离开。
  马蹄滚滚,震地而去,蓬若鼓声。
  于嘉行默默望着李娇离去的方向,望了很久。
  李娇打马疾驰至西市的一家铁匠铺。
  “端木大娘!来把大刀!”勒马,她高声道。
  女人停下来手上的动作,掀起衣服擦汗,一身精壮的腱子肉,一看就是练家子。
  她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看了眼李娇,转身就向屋内走去。
  不一会儿,她扛着一把**走了出来,刀身漆黑,寒光森然,叫人看不出材质,只是那煞气凌厉,如有实质,一看就不是凡品。
  双手持刀,她往空中用力一挥,刀鸣铮铮,似乎连空都能斩断。
  “正好有这样一把,域外的陨铁,真真是好东西,只是一直没人能压得住。姑娘,你拿得动不?”
  语毕她猛臂一颤,顺势将大刀抛向李娇。
  李娇单手接过,利落在空中连挥几下,刀势雄浑,斩风断影,“端木大娘!好兵器!几多钱?”李娇爽笑问道。
  大娘亦是爽快之人,挥手笑道:“别什么钱不钱的,俊娘子就该配好刀!大娘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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