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柳淳熙抬手抓住伸过来的手,与梁枫玥暗自较量,她们互不退让,僵持不下。
她的眼神在梁枫玥脸上扫过,心绪不禁飘远,五年前这人还是个跟在她身后喊她姐姐的人,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心思悄然变了味。
柳淳熙心中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可有些事她绝不可能答应:“梁枫玥,你知道我的答案。”随及她的手放开,梁枫玥顺势为她上药。
梁枫玥心底那丝紧张,在柳淳熙这句话后瞬间消散。她太了解柳淳熙的性子,柳淳熙绝不会为了他人性命就答应与她成亲,若柳淳熙答应了,只能说明那些人对她极为重要,那她就更要除掉那些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瞬又化为一抹失望:“敢这般直呼朕名讳的,恐怕整个北梁也就只有老师一人了。”
温热的手指轻轻将膏药涂抹在伤口上,两人距离极近,柳淳熙却偏过头,不愿看梁枫玥,更不愿直视她眼中的深情。
上好药后,梁枫玥接过手帕将手指擦干净,漫不经心道:“老师既然不愿见到血腥,那朕这次就饶过她们,毕竟朕最不愿看见的,便是老师伤心,不过必要的惩罚是一定要有的。”
“每人打五十大板,这个惩罚,老师可还满意?”
柳淳熙淡淡道:“你是皇帝,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何来满不满意这一说?”
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换作旁人,梁枫玥早就下令斩了,可眼前这人是柳淳熙,是她费尽心思才带在身边的人,她哪里舍得伤她分毫。
“宫中事务繁杂,朕先回宫了。”梁枫玥站起身,眼中满是势在必得,“老师,朕下次再来看你。”
梁枫玥离去的脚步声渐远,紧接着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之声,似是衣物摩挲与脚步轻点地面交织而成,那动静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片刻后,周遭彻底安静下来,柳淳熙原本平静的神色陡然间为之一变,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
柳淳熙应付完梁枫玥,一个丫鬟进来换了一壶滚烫的茶水,她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屋外再没有声音。
她不喜欢自己房间周围围满丫鬟侍卫,梁枫玥也随她,反正她房屋不远处都藏着暗卫。
柳淳熙随后关上了窗户,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压着声音说:“还不出来吗?”
几个呼吸之后,房中传来了另一人的脚步声,白逸思根本没有离开国师府,一直躲在柳淳熙的房中。
柳淳熙转身看着双目赤红的白逸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话语在口中翻滚无数次,最终汇成了一句:“你是来杀我的?”
白逸思的目光落在柳淳熙的白颈上,那里有着一条细长的红线,这是她不久前不小心划伤的。
她盯着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在柳淳熙走到桌边坐下时,白逸思开口道:“我是来杀北梁国师的。”声音沙哑,像是有三日没喝过水。
柳淳熙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其中一杯被推到了自己正前方的座位上,随后她抬头看着从一开始便站在那里的白逸思。
白逸思看不懂柳淳熙的目光,她们分别五年,柳淳熙的心中所想她已猜不出来。
等到白逸思坐下端起茶杯后,柳淳熙淡淡开口:“我便是北梁的国师。”
茶杯被白逸思猛地握紧,她极力隐藏和压抑的情绪终于不受控制地爬上了她的脸颊,怨恨的目光仿佛要刺穿柳淳熙,杯中的水也因白逸思的颤抖而洒了出来。
茶水滚烫,白逸思的手被烫出了红痕,柳淳熙随及皱起了眉。
白逸思目光一顿,眼中的情绪迅速收敛,她重重呼出一口气,“五年没见,你就非要找我不痛快?”
“我说的…是事实。”
“砰”的一声,茶杯被白逸思重重放在桌上,她抓起柳淳熙垂在一旁的右手,一把将人扯到了自己跟前。
受过伤的手腕被人用力捏着,疼痛难耐,即使这样柳淳熙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她静静地看着染上怒气的白逸思。
白逸思一直躲在暗处,自然也看见了方才梁枫玥是如何对待柳淳熙的,她压着怒意问道:“你和梁枫玥是什么关系?”
“她是皇帝,我是辅佐她上位的国师。”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白逸思嗤笑一声,她不信,梁枫玥方才亲自为柳淳熙涂了药,而柳淳熙也并未拒绝,她不信这两人没有什么,就算柳淳熙对梁枫玥没感情,但梁枫玥就差把那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还当她的皇后?做梦去吧!
不对,梁枫玥连梦都别想梦!
那一幕刺激着白逸思的大脑,终于她无法忍受,只见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药罐,另一只手则捏着一张手帕。
那张手帕是她的,柳淳熙一眼便认了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送给白逸思的了,或许她也并未送过,很大可能是白逸思自己拿了并占为己有。
手帕已经很旧了,但很干净,不过再干净又能如何,手帕还不是四处冒线,这一刻柳淳熙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她们分开了好几年,她们之间也如这种手帕一样破碎,难以修复。
柳淳熙没有躲,任由白逸思用力地擦拭她的伤口,随后又颤抖着给她涂上药。
白逸思一番手忙脚乱后,柳淳熙的细颈处泛起大片的红,伤口处隐隐有血丝渗出,她这才如梦初醒,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懊悔。
她看着伤口再次冒出一丝鲜血,愣了几瞬,然后将柳淳熙抱在了怀里,嘴中不断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想伤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生气了…”
说到此处,白逸思原本可怜又委屈的语调陡然染上一层怒意,她牙关紧咬,恶狠狠地说道:“谁让梁枫玥碰你的!这么亲昵的动作明明只有我能做!”
是啊,谁叫梁枫玥碰她呢?
若是时光倒退回五年前,换做那时的她,但凡有人敢有这般僭越之举,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斩下那人的手,绝不留情。
可时过境迁,她却无力反抗,也反抗不了。
遥想五年前,那一场惨败,如同一团浓重的阴霾,将她紧紧笼罩,不甘的情绪与失败带来的痛苦,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忧伤徒然涌上柳淳熙的心头,她这几年为了活命,做了太多曾经自己鄙夷不屑的事。
如今的她…有些不敢面对白逸思。
柳淳熙忍着哀痛,一把将白逸思推开,自己别过头去,没看见白逸思被推开时脸上的茫然。
“你走吧。”她不久前才被刺客威胁过,如今的国师府守卫森严,白逸思在这里多待对她没有好处。
茫然变为不解,后又变得扭曲,白逸思怕引来暗卫的注意,压着声音说:“你赶我走?”
“你居然赶我走!”
柳淳熙背对着她,双手不断抓紧衣摆,弄出无数褶皱,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久之后背后都没有动静,但柳淳熙知道白逸思并未离开,她听到了这人不稳的呼吸声。
“好,我离开。”
柳淳熙以为白逸思妥协了,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自己的肩膀被抓住,一股不可违抗的力气将她转了过来,入眼便是白逸思几近祈求的双眼,“你跟我走,好吗?”
柳淳熙几乎用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才忍住点头的欲望,她现在还不能走,许多事情还没有安排好,若此时离开,她与白逸思都出不了北梁。
何况…她还能和白逸思一起走吗?
她早已不是以前的柳淳熙,倘若白逸思知晓她如今的模样,知晓她在这残酷命运里被迫沾染的种种,还会一如既往地钟情于她吗?
想到这里,柳淳熙的内心满是酸涩与犹疑,但是拒绝的话语她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说着:“你先离开吧…”
她希望白逸思能看出她眼中的哀求,也希望白逸思能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让她能够再次接受自己。
可惜她这些年习惯隐藏,眼中的情绪藏得太深,白逸思看不出来。
白逸思笑了一下,禁锢着她双肩的手放了下来,她双眼爬满血丝:“你不愿意和我离开?”
“你还在生我的气?还在气我之前不辞而别,没陪在你身边?”白逸思后退了一步,神色震惊:“还是…你想留在北梁继续当你的国师?”
柳淳熙闭了闭眼,这一声怕是被暗卫听见了,她不敢再耽搁,偏过头去不看白逸思,“我的想法与你何干?”
抱歉了,她现在还无法接受自己。
房门被敲响,一个丫鬟询问道:“大人该喝药了。”
柳淳熙回道:“再等一会儿。”
白逸思被那句话震在了原地,是了,柳淳熙早就丢下她了,不对,是她弄丢了柳淳熙。
她已经没资格管柳淳熙了。
白逸思看着不为所动的人,狠了狠心,终于决定不再纠缠,说道:“好,我离开,你就继续当你的国师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