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宋又杉顺着小忆的视线,看见南汀然借着叠餐巾凑近林路,低声说着什么。从隐约的缝隙间,她看见南汀然弯起的唇角正不断地涌现出愉快的情绪。
  对面的林路也给出了回应,促狭地扬起眉毛,用眼神轻嗔。
  宋又杉不由得咂吧了下干涩的嘴,掩饰地端起酒杯轻呡饮料。
  此刻她才意识到,她与南汀然确实不是同路人。她是刚入学不久的大学生,南汀然是拥有自己事业的成年人,纵使她们长得再像,也是两条短暂交汇后的线,最终在人生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如果不是长得像,她不会有机会认识南汀然,更妄想与南汀然同吃同住,抵足夜谈了。
  宋又杉在看南汀然的同时,南汀然也在看她。
  杉杉今天好像兴致不高,是菜不合口味吗。南汀然心想。
  说起来,这几天她都在忙舟立的事,上次和杉杉单独相处还是在讨论项目计划书,只在见于老师的时候短暂说过一两句话——杉杉问她“一切还顺利吗”,她回“还行”便匆忙结束了对话。
  意识到自己确实冷落了宋又杉,南汀然决定周末叫她出来玩,于是火速在手机上订好两张游乐园的门票,打算饭局结束后再告诉宋又杉。
  对此宋又杉一无所知,时不时抬头瞥见南汀然与其她人推杯换盏,又立刻低下头闷声吃菜,沉默别扭地熬完了饭局。
  路灯下,南汀然向庄青和于畅畅告别:“庄老师,于老师路上小心。”话音落下,她在人群中搜寻宋又杉的身影,注意到后者与她的师姐们准备并肩回校时,连忙追了上去,抓住宋又杉微暖的手。
  宋又杉明显被吓了一跳,快速退后几步,差点撞上小忆,半晌才缓过神来,瞪大眼睛问:“姐,南,咳,怎么了?”早就习惯的称呼刚冒头就被宋又杉吞了回去,想着叫全名也不合适,便含糊地带过去了。
  “有事跟你说。”南汀然没注意到称呼,再次拉住宋又杉的手,学着宋又杉的口吻对小忆她们说,“师姐们再见。”
  目送师姐离开后,南汀然转头,面朝宋又杉,认真又诚挚地邀请:“我买了周六游乐园的门票,要不要一起去玩?你不是说你没去过嘛。”
  在橙黄色路灯的照射下,南汀然的瞳孔也染上一层朦胧的光雾,却始终遮掩不住海潮似的情绪。
  “这么,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宋又杉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这下轮到南汀然不好意思了。她感受到自己手心冒出了点汗,为了避免沾到宋又杉,她松了手,背在身后绞动个不停。
  “嗯,嗯。就,就是记住了。”南汀然也结巴了。
  “但,但我……”宋又杉还没来得及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林路的呼唤。
  林路小跑过来,说:“喂,南汀然,要坐我的车回去吗?”而后发现她们可能在说悄悄话,笑着退了几步:“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
  “再等我五分钟。”南汀然比了个手掌,扭头回来又问了一遍宋又杉,“周六有空嘛?能去游乐园吗?放松一下嘛。”最后几个字带上点鼻音,像是在撒娇。
  宋又杉快速眨了好几次眼睛,反应过来什么:“你们住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许是察觉到语气有点硬,宋又杉干巴巴地补充道:“也不是说你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但是,就是。唉,算了,周六我要去做志愿活动。”言罢,宋又杉摆了摆手当做告别,转身追上师姐们的步伐。
  “结束了嘛?”林路凑过来问。
  南汀然不答反问:“可能是?”
  “所以你没把你暂住我家的事跟宋又杉说?”
  南汀然难得无措又迟钝,道:“不是昨晚才刚搬进去的嘛,没来得及说也很正常,吧。”
  “你今天在a大待了这么久,就没找到机会说一声?”
  南汀然点头,茫然地应了句:“嗯啊。”
  “嗯啊啥呀,去跟人家解释一下啊。”林路的语气透露出了点恨铁不成钢。
  而另一边宋又杉已经回到了返校的队伍,走在何师姐身边,怨念地说:“我觉得同性恋也是性缘。”如果她没有其它小心思的话,应该能更坦荡地与南汀然相处吧——比如建立友缘,建立亲缘,总好过现在抓心挠肺、胡思乱想。
  何师姐诧异:“受男权社会影响,同性恋中也会刻板地分出‘男性’和‘女性’,对于这类我认为包括在性缘中。但是,谁说女同间不能有男权社会定义之外的其她爱呢。”
  何师姐转头看向宋又杉,余光瞥见什么,语气温和地征求想法:“你说是吧,杉杉。”
  “杉杉。”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可宋又杉仍是能分辨出另一道。
  她循声望去,看见人行道灌木丛旁愈发清晰清晰的剪影,怀揣着义无反顾的心,从另一个世界中奔驰而来。
  “是吧,师姐。”宋又杉的回应消散在风中。
  第 77 章
  “所以说,周日你要去游乐园?”
  南汀然点点头:“改票了。”
  “需要我把车借你吗?”林路贴心地询问。
  南汀然:“要。”
  从前她都是由南家的司机接送,自己也有车,只是不常开,停在南家车库积灰。被带到周家后,被司机助理盯着,自己开车的机会更少了。
  所以离开的这几天不是打车就是蹭林路的车。
  林路挑眉,说:“没想过跟宋又杉一起坐公共交通吗?”
  林路瞥向南汀然,见后者不说话,刻意用暧昧的气音道:“拥挤的车厢,不经意的触碰,温热的呼吸……”
  “什么呀!”未完的言语被南汀然毫不留情地打断,“看路。”
  林路大笑起来,耸了耸肩:“我什么都没说啊。”
  南汀然偏过头,看着窗外倒退的行道树和灌木丛,仿佛记忆也随之回退。
  公共交通压根不像林路说得那般旖旎。她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透过围巾和帽檐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个满是恶意的世界。她们谨慎地与旁人保持距离,生怕带来无法抵抗的厄运。她们如同两头无依无靠的小兽,互相舔舐以汲取力量。
  不过,现在已经有些不同了,也许她应该让快乐代替记忆里的愁郁。
  “不用了,我坐公共交通。”南汀然冷不丁地出声。
  林路:“不是跟我耍小脾气吧。”
  南汀然弯起眼睛,露出牙齿:“没有。当然我也不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什么‘不经意触碰’、‘温热呼吸’呀,太奇怪了。”
  林路敷衍地应了几声,调笑道:“那就故意触碰,冰冷呼吸。”
  可能是林路搞怪的玩笑话过于有冲击力,到了约定的周日,南汀然的脑子里竟不停地涌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场景。
  一会是她们局促地挤坐在仅剩的位置上,一会是宋又杉被挤得倒进她怀里红着脸的模样,一会又是被人群冲散后的无措回望。
  好在这些幻想在看到宋又杉的刹那烟消云散。
  宋又杉穿着朴素的白t,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宽松外套,她的手正从略长的袖口中伸出来跟南汀然打招呼。
  “南,咳,姐。”宋又杉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含糊地又把称呼带过去了。
  不知为何,她不想再叫“姐姐”。
  这回南汀然发现了,假意嗔道:“你说什么?”
  宋又杉心虚地摇头,舌尖抵着齿根叫了声“姐姐”。
  南汀然应着,拿出手机,点开导航:“让我看看,从a大到乐园,7号线转11号线,乐园站a口下车,最后步行5分钟就到了。”
  “顺着这条路走十分钟,再左拐,再……”南汀然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没注意一旁的宋又杉面露纠结,随即似是下了决心,牵起南汀然的手就往前走。
  “诶,方向反了。”
  宋又杉步子快南汀然一步,略微回过头看向她的姐姐:“这边有公交车站点,五分钟就能到7号线最近的站。”
  望见那灼灼的目光,南汀然仿佛被烫了下,不自然地点了点头,顺着话题说:“怎么我不知道呢。”
  “正式通车的时候姐姐还在国外吧。”宋又杉抿唇笑着,“我经常坐这路车去兼职。”
  说着,宋又杉放慢脚步,与南汀然保持同一水平线,但仍是没有松开手。
  南汀然垂眼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下意识拢了拢,贴得更近了一些。
  她很少与人牵手,总觉得牵手是过于亲昵的举动。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与宋又杉牵手——热传递使得手心的温度渐渐一致,仿佛融为一体,以至于她的触觉越发敏锐,让她发现宋又杉指腹上的薄茧褪了些,微微摩擦着,有点儿痒。而这点酥痒如同引线,沿着神经点燃了她所有的感受器,由此感受到彼此脉搏的跳动。
  “叮啷——”
  硬币掉入投币箱的声音惊醒了南汀然,她回神后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公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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