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没有去刻意打听孙行秋或是郁霖的消息,也没有再踏入皇宫半步,但还是偶尔会从阿宇口中知道一些外面发生的事,不过大抵上和我预料的差不多:一个通缉要犯闹得满城风雨,兴许是因此怠慢了从东泠来谈和的小王爷,人家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了,我和阿缜那件闯宫的事与这些相比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既没有人上门来捉拿我俩事后问罪,也没有人谈论起。但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消息是关于崇翘的。阿宇说他死了,因为嫉妒自己的仕童美貌,而下了杀手,结果被抓进牢里还没等到定罪就死了。我不肯相信,可阿宇把官府贴在外面的通告也一并带了回来,是寻他的亲人前来领尸首的。我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是长叹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阿缜。那日的暴雨过后,天气变得更热了,我怕阿缜难受,一日要给他擦三次身,每每见他脸红露出别扭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被他抓住羞愤地狠狠吻住。
你要把裤子也脱下来,下面还没有擦到。他咬着我的嘴唇,却不妨碍我说话,我眯着眼睛看他,一边脱他的裤子,一边把手伸进去。他的呼吸一下子变粗了起来,眼里像是要喷出火似的,两只搂着我的手开始揉捏我的腰,不老实地到处摸。
别唔你身上还有伤
可惜我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阿缜的伤果真如那个大夫所言好得很快,我给他换药时看见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可刚高兴一会儿,便想到那痂脱落后便又是一道难看的伤疤,细细去数也已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伤痕,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因我而受的。
我都胖了,他捏着我的手,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宽慰着我,少爷对我太好了。
我对你不好对谁好呀,傻子。我捏了捏他的脸,确实有些胖了。这些日子他在养病,我特意请了个名厨来家里给他做一日三餐,各种大补的好食材不要钱一样的做给他吃,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就紧张得不得了。
若我病了、伤了,你也会这样照顾我吗?
当然。
那不就结了,我抱了抱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是我的人了,往后我们的日子长得很,要相互扶持,要相濡以沫,还要和和气气的。
他应了一声,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说是这样说,可阿缜还是不再让我每日都待在家里光照顾他了。我索性白天去铺子里看看,原本以为天气炎热又没到节日,裁新布做新衣的人不多,账本一定十分难看,没想到的是这个月竟然没有赔。我有些诧异地指着账本问掌柜,他捻着山羊须同我解说了一通,我大致听明白了,是把南湘运来的丝料换成了我们西津自产的,所以卖价便宜不少。
可南湘的丝料更为轻薄透气,上身也更挺括。
少东家有所不知,现在是什么世道,有钱人少,穷人多,穿得起南湘丝料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布庄若只做贵价货,必然不长久。
我点了点头,若是真到衣不蔽体的时候,谁还会讲究衣裳用什么料子。我已经打算要到南方去了,原本是想把这铺子给关了的,可你和这帮伙计做得都不错,就这样做下去吧。这店就算是我送你们的了。
啊呀,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少东家!这若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贪东家的钱,这生意以后还怎么做?他百般推辞,就是不愿接手我这个铺子,最后我们两方各退了一步,他还算是给我看铺子照顾生意,但每年年底给我算分红。
铺子的事情就这样先说定了下来,我想了想自己当初开这个铺子的初衷和投在里面的花费、精力,这倒还是个更好的结果。
出了铺子,我没打算四处闲逛,径直就往家里赶,临近正午,太阳毒辣,街上的人少之又少。路过那间我曾和崇翘常常会面的兴隆饭馆,我不由停下了脚步,直到现在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他那日匆匆递了信笺给我分明是有要事相商,怎会如此冲动,做出这样事来,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只是逝者已矣,纵使我心中再如何惆怅,也无能无力了,就是不知宋珉现在怎样了。我这个人当朋友实在当得不怎么好,这么久都未同他联络过。
没想到就在此时,有一人提着酒坛跌跌撞撞地从酒楼里走了出来,他步伐轻浮,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一般,整个人不修边幅,可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原本是想叫他的,可是一想他宋家在上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让人知晓宋三公子喝得酩酊大醉实在有辱名声。我悄悄跟了上去,他却在七拐八拐之后越走越偏。
宋珉!我叫他,他顿了顿,我确定他是听见了,可他却没有理睬我,也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有人在背后袭击了我,重重地击打了我的后脑,我立刻眼前一黑,挣扎着想要回头,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看清,慢慢地倒下了。
☆、八十四
我像是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了许久。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到哪里去,整个人像是一块浮木在黑暗的河流里随波逐流。我的反应相当迟钝,仿佛身上每一块都不是自己的,我没法抬起脚,没法举起手,就连眨眨眼都变成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然而我庆幸自己不是完全没有半点知觉的,因为这一片黑暗并不是那样沉寂。
至少比永眠要热闹一些。
其实我从未想过死后会是什么模样,是否也是如此彷徨,等待着鬼差来收走魂魄。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开始有声音并且在慢慢地放大,我不知道那是真实的,还是只是我的幻觉。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刺耳,很快地,我就感到浑身都在疼痛,那种剧烈的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撕碎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开来,我想要将自己的身体蜷紧,也变得极为困难。
一张脸突兀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然后是他的脖子,接着是他强壮结实的身体,最后是他修长有力的腿,然而,我的目光完全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他剑眉星目,英俊非凡,那对眼珠虽不是如墨般纯黑,但同样深邃。更重要的是,他还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令我忍不住就想要靠近他。
若鬼差是他这般模样,那他来勾走我的魂我也毫无怨言。
呦呦呦呦
声音遥远而模糊,像是树林中迷途小鹿的呼救,更像是在唤醒沉梦。那些将我紧紧包裹其中的黑夜终于被破晓的光刺破,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尽管视野内仍是模糊一片,可是已经不再是一片死寂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喧杂,我的喉咙似是被火炭烫过干涩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但各种感官却都开始慢慢苏醒过来,身体上的疼痛变得愈发明显,对周围正在上演着什么也不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停顿已久的思维再度活跃了起来,我几乎立刻就认出了阿缜,急不可耐地想要呼唤他、叫他的名字,或者只是简单地弄出些声响让他注意我便好,可是待我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之后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他的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杀气,他的□□枪头早已染了血,就像是一只凶狠的野狼露出了恐怖的獠牙。他举枪朝对面已经深受重伤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咽喉刺去,眼中是残忍的恨意。
然而,尖锐的枪头并没有刺穿对方的喉咙,一人飞身挡在了中间,被一枪贯穿了胸膛,血喷溅了出来,我的四肢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失声尖叫了起来,在无力站起的情况下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那三人显然没有发现我已经醒来,阿缜怔了怔,立刻扔了手里的枪,跑过来将我一把抱住,身体在微微发抖,竟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他一枪穿胸的姜慈朝我伸出了手,脸上又惊又喜,竟还带着笑,仿佛胸口那个大洞没有带来一丝痛苦。
信信我不是郡王不是
闭嘴!被他挡在身后的夷岚珣按住了他胸口涌出的血,怒斥道,你当他是朋友,他有当你是朋友吗?!
本王和姜慈刚到这破庙不久,没想到你竟然就在这里,好心解了你身上的绳子,没想到这条疯狗突然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一□□了过来,若不是本王没有防备遭这小人暗算,岂会是现在这狼狈模样?!
对于夷岚珣的指责阿缜没有半点反应,他专注地检查我身上的伤,捏到我的小腿时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随之皱了皱眉,低声问我还有哪里不适。其实我哪里都不适,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委屈地看着他,他了然,一把将我抱起。
对这间破庙我没有半点印象,我已经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当时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久不曾见到的阳光刺眼,我下意识地转过头躲避,发现姜慈已失去了意识,胸口涌出的鲜血将他那身皂衣官服染得更深。我的精神极度衰弱,短暂的清醒并不意味着我的神智已经完全恢复,我甚至要反应很久才能认清此时此刻在姜慈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再见到阿缜的喜悦顿时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眼睛突然酸涩,开始不受控制地流眼泪。此刻,这全是我最真实的反应,没有任何的掩饰与造作,我的心被巨大的悲伤擭撮,那些微不足道的嫌隙、疏离、背叛以及无法原谅都随着他的血和我的泪流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