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殿下已经用过膳了,奴婢现在收下去?”
  “你看着办吧,本宫不想管他。”
  江弃言抿唇,默不作声听着,良久后,他一句话也不说,饿着肚子回房。
  “先生……”
  他钻进被子里,喃喃自语,“放心,我没事……我不饿……”
  “我睡着,就不会难过了。”
  可翻来覆去怎么就是睡不着呢?
  江弃言摸了摸瘪瘪的小腹,那里好难受。
  他摸黑爬起床,跛着脚溜到小厨房。
  那只鸽子居然还没被吃掉!
  江弃言红了眼睛,太好了,他的鸽子还在。
  他不管不顾地搬来板凳爬上灶台,撕下一只鸽腿就开始狼吞虎咽。
  “你在做什么?”听到动静的小画点燃油灯,随后惊呼,“你怎么在偷吃娘娘的鸽子!娘娘说留着明日中午……”
  那明明是他的……那是他的……
  江弃言吃得更凶了,像极了一只护食的恶犬。
  “吵什么”,皇后披着毛毯出现,看见灶台上的他后,厌恶地皱了皱眉,“贱货,没给你留饭吃吗?你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偷吃一只鸽子!”
  “你是不是以为,姐姐不在了,就没人会管教你了!”
  “姐姐怎么就这么傻,为了你这么个孽障……来人!”
  皇后让人把他拖下来,一直拖到院子里,“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皇后的声音随着闭门声一同传来,“给他丢条厚点的毯子,别冻死了。”
  这一拖,脚踝的伤势便更严重了,好像要断了一样的痛。
  毯子很薄,不知道是不是宫人故意磋磨。
  江弃言把它裹在身上,可还是冷。
  他又想先生了,先生把他拢在鹤氅里,暖和得不像话。
  还是好饿,不过……吃到先生的烤鸽了。
  味道很好,只是吃太急了,没能好好品。
  天已经不早了,他要睡了,明天乖一点,先生会再给他烤的对不对?
  明天他就不选带回来吃了。
  他选跟先生一起吃!
  雪又大了,把睡着的江弃言埋在了里面。
  房梁上,有一人微微叹息。
  “跟为师回去不就不会受欺负了”,那人把他抱起来,抱到避风的长廊里,“你怎么就是不愿意听话呢?”
  蒲听松搓了搓他冻僵的小手,给他暖热后才离去。
  御书房还亮着灯,蒲听松止住要通报的小太监,推门而入。
  皇帝似乎已经习惯如此,颤颤巍巍站起来,直到蒲听松倚靠在一旁的小榻上,才敢落座。
  “…下着雪,爱卿怎么……”
  略一停顿,皇帝继续,“怎么这么晚来寻朕……”
  “臣不放心陛下啊”,蒲听松轻咦一声,“陛下深夜还在看奏折,臣寝食难安。”
  “你有事说事,能不能别讽刺朕”,皇帝无奈陪笑,“你要是嫌朕太勤奋,明儿起这些折子朕都不看了,打包送帝师府去。”
  又是一个停顿,随即语气更加无可奈何,“好师弟…你饶了朕吧……当年之事是朕一时糊涂。”
  “难道非要逼得朕退位你才肯罢休?”
  “退位就不必了,你既要走我父亲一条命,我便也要走你一个皇儿”,蒲听松没看皇帝,他的目光落点不定,只是缓慢移动着,似乎是在看屋内挂着的几副字画。
  晾了皇帝很久,蒲听松才缓缓道,“把小弃言送给我玩。”
  送…送给他玩?皇帝一愣,这怎么送?
  “爱卿……能否……”
  “陛下是以为”,蒲听松的视线淡淡扫过去,“臣在跟您商量吗?”
  皇帝低下头,把眼底的屈辱悲愤都藏好。
  沦落到卖子求生,哪朝的皇帝也不能做到他这个份上。
  他挣扎片刻,小心翼翼道,“弃言他还小,他毕竟是太子……”
  “你在意过他吗?”蒲听松撑起头,不咸不淡道。
  这话很犀利。
  答案是没有。
  如果江弃言没有一个叫蒲听松的先生……早就被废了。
  “那不就得了”,蒲听松闭目养神,“留着也是碍眼,臣要了他去,陛下不感谢臣吗?”
  皇帝知道,这并不是一句客套的说辞。
  “朕知道了,谢谢爱卿……”
  如果不感谢蒲听松,蒲听松这个疯子搞不好明天就让他驾崩。
  只是如此一来,他对江弃言这个幼子的厌恶更深了些。
  他的发妻,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整天以泪洗面,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他又因为这个孩子受辱。
  留着确实挺碍眼,看着就讨厌。
  蒲听松乐意要去玩就要去吧,送走了正好。
  ……
  雪还是很大,寒风猎猎作响,江弃言醒来,发现身上盖着鹤氅。
  先生来过……
  他鼻头一酸,先生肯定知道他又受欺负了。
  他忍了忍,没有哭,而是抱起先生的鹤氅,进屋取了这几天一直在学的《对韵》,一瘸一拐出了门。
  “太子殿下,陛下传您去御书房。”
  江弃言顿住脚,转身往御书房赶。
  厚重的大门开了条小缝,好让他小小的身体能钻进去。
  先生和父皇都在那里……
  江弃言忽然就很紧张。
  父皇还没说几句,先生就跪了。
  父皇是不想要他了吗?为什么父皇让他跟先生走呢?
  其实应该料到的,弃言,厌弃。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父皇对他有多不喜欢。
  一旁的蒲听松躬身下拜,“臣,领旨,谢恩。”
  江弃言贴着蒲听松跪下,他的小手偷偷扯住蒲听松的衣袖。
  不安和歉意似乎要将他这张小脸填满。
  他……这是又给先生添麻烦了吗……
  “爱卿退下吧。”
  江弃言偷偷抬头,目光与皇帝有一瞬交错,然后很快移走视线,心里有点难过。
  他的父皇看着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如释重负,好像终于打发了什么丧门星似的。
  “走吧,回家”,蒲听松从他怀里接过被他抱了很久的鹤氅,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脚步不疾不徐,御书房渐渐消失在雪雾里,看不到了。
  “怎么还受伤了呢”,一直走出很远了,蒲听松忽然低声细语地问他,“什么时候伤的呢?”
  “以后学聪明一点,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第2章 会罚你的
  蒲听松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江弃言忽然很想哭。
  “我的伤没事,不是很痛”,江弃言小声。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那个心里早已有了答案的问题,“先生……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了?”
  “嗯,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所以他要怎么办呢?
  江弃言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无依无靠想不到任何办法,所以只能…麻烦先生了。
  江弃言抿唇,豆大的泪珠滚落,他轻轻抓住蒲听松的衣角,软糯的声音染上哭腔,“父皇不要我了……”
  他记得的,先生说过只要拉了衣角,就会抱他。
  他有点难受,想钻进先生怀里哭一会。
  蒲听松如约俯身,弯腰把他抱起来,“不要就不要吧,还能怎么样呢。”
  “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先生会要你。”
  江弃言哭了,被蒲听松哄哭的。
  他分不清是难过还是感动,先生真的对他太好了,一直都这么好。
  他哭花了脸,模糊中忽然看见先生眼底一闪而过的玩味。
  是……错觉吧……
  蒲听松单手抱着他,另一手揉着他的头发,“你乖啊,再哭先生要心疼坏了。”
  “嗯”,江弃言揉揉眼睛,蒲听松的神情分明只有宠溺。
  果然是眼花看错了啊,“我……我不哭了。”
  应该开心的,他要跟先生一起住了。
  先生不会嫌弃他吧……
  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一声,江弃言整个人都是一愣。
  完了…要被发现了……
  “你是不是饿?”蒲听松不揉他脑袋了,转而去摸他瘪得不像话的小肚子,“没用饭?”
  “用了”,江弃言的声音很小,“用的不多。”
  其实根本也就几口鸽子肉和一小条鸽腿。
  “是吗”,蒲听松抱着他上了马车,就没再言语。
  他有些失落,还以为先生会……
  算了,现在不是饭点,怎么可以提吃东西这么无理的要求呢。
  他怎么可以要求先生呢?
  江弃言一路低着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他的小手一直不安地抓着蒲听松的袖子不放。
  马车缓缓停下,蒲听松把他抱上台阶,就放下了他。
  他抬头仰望高门上的牌匾,帝师府很大,可能比坤宁宫还要大一些。
  他站着,低着头,有些不敢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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