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说,他是先生的小弃言。
他是先生一个人的小弃言,他再也不跟别人交朋友了。
可是……
他轻轻敲了敲门。
为什么先生不开呢?先生难道不知道他在外面吗?
“进来,拿你的小垫子。”
为什么是小垫子,他不想要小垫子……
他只想要先生温暖的怀抱。
江弃言把门打开一条缝,小脑袋钻进去,看见蒲听松的一瞬间,忍了一路的眼泪就止不住砸下了。
蒲听松并不像从前那样看他,只是认真批阅奏折,一点都不分心。
他等了半天,先生也不理会他,他便带着颤抖的哭音,“先生……”
“似乎有跟你说清楚”,蒲听松轻叹一声,“这次为师不哄你,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
可是……可是他有点承担不起。
“呜…”
刚哭了半个音,先生便轻轻敲了敲桌面,“乖一点,拿上垫子,出去哭。”
他一愣,用手背抹了下泪,紧紧抿着唇,抱了小垫子,就出去了。
他把垫子丢在地上,坐在上面,默默流泪。
心里空落落的,痛得好像要灵魂出窍了……
原来先生说不哄他,是真的啊。
怎么能是真的呢?
他把那块枣泥糕捧在手心,用指腹蹭了蹭。
“呜……”
“先生……”他对着枣泥糕哭着说,“先生,我知道,是我太笨了。”
“先生那么聪明,我应该相信先生的,可是……我只是……”
“以后……我什么都听先生的”,他轻轻,“听先生的,不会吃亏。”
他一边哭,一边把糕点吃了个干净。
“我…咎由自取……”
门外很久都没有动静了,蒲听松推开门时,江弃言已经不在门口了,地上只有一个小垫子。
晚膳的时候,蒲听松让管家去喊江弃言吃饭,也没有来。
蒲听松越发紧锁眉头。
他当然会哄,但不是现在哄。
他在等。
等那第一声雷。
他有点心疼,甚至想放弃计划直接去哄人。
但他最终忍住了,用完晚膳就回了书房。
方无名发现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东西挪了位置,竟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桌上!
难道小太子发现了他跟帝师的交易,才会这么生气吗!
难怪一直追问他荷包里是不是少了东西,也是,江弃言那么聪明,肯定一早就发现了端倪。
叫他去拿枣泥糕,只怕是为了故意支开他。
昨夜他打开荷包,里面除了八片金叶子,还有一张宫里的布防图。
他一看见这张地图,就知道帝师大人应该早就察觉了他的真实身份,这是方便他进宫调查能够一举弄死舅舅全家的证据呢。
帝师大人的条件就写在背面,拿那惊世骇俗的还童巫术来换。
小太子看到这张图,估计以为他要刺杀皇帝,所以气得随手丢在桌上,跑出来就推了他一把?
幸好没拿走……不然就难办了。
方无名把地图收好,打算今夜就离开帝师府,进宫一探究竟。
他刚踏出房门,后脖子被人拍了一记手刀,他身体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秦时知提着人,在屋顶上飞速穿梭。
来到京郊一处隐蔽的小屋,他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丢在床上,就直接离开。
秦时知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按原定计划把那卷圣旨留在此处,只仍拿在自己手上。
“本阁主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你醒来后可不要想着逃跑哦”,秦时知最后看了小屋一眼,消失在夜色中。
帝师府书房。
蒲听松坐在书桌后面,在摇晃的火光下,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他回忆了一下方无名的身高,然后低声笑了笑。
下一瞬,他竟是将那匕首直接扎进了自己的大腿中!
他仔仔细细将染血的刀刃擦干净,收好。
然后才不紧不慢给自己包扎,故意包得很潦草仓促。
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只是低头继续批奏折。
卧房里面漆黑一片,江弃言没有点灯,他把脑袋闷在被子里哭了很久了。
确定先生真的不哄他后,他就直接跑回了卧房。
先生不抱他,没关系的。
他钻到被子里面,一样会有安全感。
先生不哄他,也没关系的。
早就说好了的嘛,他再哭一会就好啦。
反正从前不都是这样吗,受了委屈他只能回房间再偷偷哭。
他压抑着哭声,好像又回归了之前的那种状态。
他还是那个没人要的小孩。
“自作自受……”他喃喃着,憋喉间的哭音憋得发抖,“咎由自取……”
“谁让你不听话…活该先生不要你……”
太难过了,以至于头脑到现在还是懵懵的,好像还没搞清状况一样,后脑勺木木的发着麻。
他好像一个坏掉的玩偶,不怎么鲜活了。
这半月以来,被先生保养的太好,他都忘了他这个玩偶心口填充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是些被人遗弃的破棉烂絮。
如今心口处开了线,那些乱糟糟的烂棉絮都溢出来,他才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江弃言……只是一件被先生捡回家的废弃物而已。
“我没有……难过”,他缓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我早就习惯了……”
“我也……没有怕,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怕黑的……”
“我不怕黑……”他抖着,“我都是自己睡的,我不怕……”
他抖得好厉害,“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以前不怕的……我以前也不喜欢哭的……”
“我……我好没用,我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
他知道,其实先生的心很软。
其实只要他不去拿小垫子,只要他贴过去,拉一拉先生的衣角,先生就会抱他。
可是为什么即使知道先生会抱他,他还是拿了小垫子。
“我……我不需要人哄…我自己会好的,我过一会就好。”
可能是因为某些别扭的小心思吧?
去抱垫子的时候,他走得很慢,他想,会不会一弯腰再一起身,身后就会多个人。
那个人会笑着刮一刮他鼻尖,“这么大了还喜欢哭鼻子,小弃言羞不羞?”
他想,也许他会跟着笑出来。
忘掉所有不开心,扑进先生的怀抱。
又或许,他会掉进先生眼底的桃花潭水,他会因为先生的语气太温柔而将委屈全都倾泻出来,也许他会拉着先生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先生无可奈何揉他头,然后主动把他抱起来。
他明明都走那么慢了啊,先生为什么就是不过来呢?
先生真的不哄他了,先生……先生是不是不要他了……
轰咔——
雷声划破天际,吓得江弃言抖得更厉害了。
他哭出了声,还是嚎啕大哭那种哭法。
“呜…呜哇……先生……我…我好怕……”
“我好怕……呜呜我好怕……先生哄哄我吧……抱一下就行……”
风大了,吹开了房门。
嗯?吹开了房门?
江弃言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哆哆嗦嗦露了只眼睛出来,就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床边。
“呜呜!”他一把掀开被子,扑过去,整个人都盘在了黑影腰上。
那黑影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点燃了油灯。
光线亮起,微凉指腹揉了揉他的眼角。
“打个雷而已,有那么怕吗?”很随意的口气。
“嗯”,就是很怕啊。
“怕也不来寻为师,每每都让为师去寻你。”
“先生说不哄。”他把唇抿成一条缝。
“委屈了?”蒲听松抱着他坐在床边,“当初不是小弃言自己要选的吗?”
他往先生怀里拱了拱,“选错了……很后悔。”
“那以后能记住不轻信他人了吗?”
“嗯……他们都是坏人骗子……只有先生好。”
蒲听松看了他许久,轻声,“知道是坏人,就别为他伤心了,好吗?”
“我是不是很笨…还很任性…”
“你很乖”,蒲听松轻拍他的后背,“只是你还小,坏人都是善伪装的,弃言分不清呢,其实也没关系,可以来问问为师的。”
“嗯!”
先生看人真的很准。
以后先生说谁是坏人,那个人就一定是坏人,他就再也不要质疑了。
“要再哭一会吗”,蒲听松揉了揉他的小脸,“不建议继续哭,因为小弃言的眼睛,已经肿成桃子了。”
真的吗!江弃言伸手摸了摸。
他的样子应该很丑吧……
“那我…我,我不哭了”,虽然不哭了,但是哭久了后劲大,他一直在哽咽,喉咙里好难受,说话也断断续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