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先下来一会,为师得找个冰块给你敷一下,不然明日只怕更肿……”
  “嗯……”他松开先生的腰,刚要往下爬,就发现先生的腿上一片深红!
  那是……
  那是血吗!
  先生受伤了,而且已经简单处理过了。
  如果不是他坐在先生腿上压了这么久,那地方根本不会再出血!
  “先生……”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这是……这是怎么伤的?”
  蒲听松没答,走出去,端来冰水,把一条雪白毛巾沉进去,拧了拧,贴在他眼皮上。
  肿胀的眼皮接触到冰凉的毛巾,很舒服。
  可是他满心焦急,根本没有心思冷敷。
  “先生流血了”,他声音颤抖不已,“先生不重新处理一下吗?”
  怎么能这样呢?眼睛肿了跟重伤流血,到底孰轻孰重啊。
  先生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偏心呢,先生给他的偏宠怎么能比给先生自己的还多呢。
  “好,这就去”,蒲听松轻笑,“你自己扶着毛巾,为师去去就来。”
  江弃言目送先生离开,他看着先生有些不太稳的脚步,心乱如麻。
  蒲听松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笑容有些虚弱,“好好敷,别让为师发现,一不看着你,你就躲懒。”
  还敷什么敷呀!
  “知道了……”江弃言用毛巾盖住半只眼睛,另外半只死死盯着蒲听松的大腿,“先生快点去……”
  恰在此时,又一个雷炸响。
  蒲听松顿了片刻,叹了口气,又走了回来。
  江弃言急得用手推他,“快去呀……”
  “这屋里有布条”,蒲听松从柜子里翻出布条,拿到江弃言眼前晃了晃。
  “好好敷你的眼睛,为师还用不着小娃娃操心。”
  第三个雷响起,声音很大,江弃言下意识往蒲听松身边靠了靠。
  到这时候,他才发觉先生一直在默默观察他的反应。
  难道……
  难道先生是因为那个雷,担心他一个人在屋里怕,才返回的吗?
  “先生为什么受伤……可以告诉我吗?”
  江弃言又问了一遍。
  也许是看他眼中的坚持太浓烈吧,蒲听松叹息,“听了可不许哭。”
  “嗯。”听了再说。
  “其实……你的方哥哥是丞相府家的公子,真名方鸿禧,他受人蒙蔽,以为方家覆灭是为师一手促成,他用秘法改变身高样貌,潜入府中本就是刺杀为师的……”
  “他真实年龄……比为师还要大一些。”
  什么!
  江弃言瞳孔慢慢放大。
  难怪,难怪方无名懂得那么多,甚至还会武功。
  原来方无名根本不是六岁!
  原来方无名从一开始就在骗他,名字、身份、年龄,没有一个不是假的!
  “对不起……”他不该随便捡人回来的。
  愧疚的泪水流淌下来,“我…我错了……”
  是他害先生受伤的……他居然捡了个刺客进先生的府邸,他这是……引狼入室啊……
  “怎么又哭了呢,才敷没多大会”,蒲听松已经包扎好,洗了洗手,无奈地给人擦眼泪,“再这么哭下去,眼睛就要睁不开了……”
  睁不开就睁不开…他就是控制不住想哭……
  “别哭啦乖乖,别哭了好不好,小弃言最乖了,不哭了我们吃点东西然后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越哄越想哭了。
  江弃言摇摇头,哭,“呜呜,我知道错了先生,呜呜呜,我,我不知道他,呜,他这么坏,我如果知道他会伤害先生,我,我宁愿他冻死在门外算了……呜,呜呜,呜哇……”
  “乖乖,这不怪你,不怪你”,蒲听松伸手要抱他,却被他躲开。
  “先生有伤……”江弃言带着软软的哭腔,“不要抱。”
  “那你不哭了好不好?你看,这是什么?”
  蒲听松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四块精致的枣泥糕,还冒着热气。
  “赌气也不能不吃饭啊,为师喊你你也不来,中午就吃的少,为师估量着你定会饿的。”
  “不哭了不哭了,来吃你喜欢的枣泥糕,吃饱了我们洗一洗身子,上床睡觉。”
  先生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记得他没吃饭,还想着他可能会饿……
  先生就一点都不怪他吗?
  江弃言接了糕点,抽泣着吃了两块。
  剩下没吃完的,蒲听松把它们包好搁在了案上。
  简单清洗过后,他把小孩搂进怀里,熄灯。
  “乖乖睡,别害怕。”
  声音很轻,也很温柔,“打个雷而已,为师在呢。”
  “会保护你的。”
  江弃言“嗯”了一声。
  早在先生出现的那一刹那,恐惧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他一夜都没有乱动,即使睡着之后。
  因为他心里挂念着,怕碰到先生的伤口。
  天亮之前,秦时知赶到先前的小屋,却发现地上只剩下几根绳索,人不翼而飞。
  他摇了摇折扇,啧啧称奇,“这逃跑的本事,不服都不行。”
  “不过……”秦时知朝某个方向赶去,“真以为本阁主追不到你么?”
  方无名一路往南狂奔,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那就是他曾经给双儿姑娘找的寄养人家。
  双儿的养父打开门,见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孩童,有些不解道,“你是哪家的娃娃,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方无名喘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会,惊慌道,“有……有坏人在追我……”
  养父当机立断把他拉进门,插上门栓。
  “怎么回事?”养父脸色严肃。
  “我,我爹好赌,输得倾家荡产,便把我卖给了赌坊,赌坊要送我去做鸭子,我就逃了出来……”
  双儿的养母走过来,捶了养父一拳,“老头子你怎么回事,这娃娃受了这么大惊吓,你还板着个脸盘问他!”
  养母把他抱起来,“累坏了吧?先在我们家睡一会,我们还有些钱,等你睡醒,老头子去给你赎身。”
  “那就让他睡双儿的房间吧”,养父不善言辞,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死老头子,就你会摆脸色!”养母骂了一句,转过头来就变成了慈祥,“前几天双儿被亲爹娘接走了,老头子爱女心切,不高兴,给谁都没好脸,你别往心里去。”
  当年那个小姑娘已经找到自己的父母了吗?
  真好。可惜刚好错过那么几天,没能再见一面。
  小丫头啊,方无名想,本少为了你,可是惹了不小的麻烦。
  秦时知那个混蛋肯定是因为逼问不出来什么就狗急跳墙了,把他绑到荒宅里想要对他实施一些惨绝人寰之事!
  他是傻了才会等着秦时知腾出手来!
  他一醒,就一骨碌滚到了墙边,借着粗粝的墙面,磨了大半夜才磨断绳索。
  眼看着天要亮,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拔腿就跑,生怕晚一点就落入魔爪!
  但他不知道秦时知半路就追上了他,一路跟踪他到了这间小屋,直到看着他进门,就离去了。
  看来真的是他。秦时知回帝师府的路上,还在不断思索着。
  这件事情有些过于复杂了,一时半会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给小家主解释,而且就算解释了,只怕小家主也压根不会听他的。
  小家主那个人,倔的跟头驴似的,寻常人想要改变小家主的想法根本不可能。
  秦时知很清楚蒲听松有多么强势和说一不二。
  别看他平常好像经常开玩笑打趣蒲听松,实际上他对于自己这个小家主可是怵得紧。
  真要他生出什么叛逆心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万一蒲听松告到老阁主那里,他不死也要褪层皮。
  秦时知唉声叹气着把圣旨放回了蒲听松书房案头,随后坐在蒲听松的位置上,抽了张纸,展平后用镇纸压好,提笔沾墨。
  他沉思了一会儿,斟酌着言辞,磨磨蹭蹭写下几个字。
  吾爱岁寒。我亲爱的小家主……
  不行,划掉,看上去好像他喜欢小家主一样!
  吾主岁寒。嗯这就对了嘛。
  余窃以为,此计不妥,有待商榷,故将圣旨又带回府中。
  绝非本人躲懒,不愿周而折之。
  方鸿禧现已被控制,家主放心,余……
  第24章 不治之症
  那天之后,很久都没有再发生什么大事。
  京城归于平静,秦时知没有再去关注过方鸿禧的动向,毕竟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如白驹过隙般飞速流逝。
  这是第几年了呢?
  江弃言伸出手,接住天空中飘下的一片落叶。
  原来已经是第五个中秋了。
  脑袋忽然被揉了一下,他回头,低垂了眼眸。
  他长大了一些,也长高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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