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太高兴的语气。
  可他还是肯定的说,“嗯。”
  这一去,就打碎了他所有幻想。
  那个人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那个人只是不爱他。
  他看着那个人腿上有说有笑的小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父皇也笑了,父皇居然会笑吗?
  为什么呢?
  “吃饱了吗”,那时候先生撑着头问他,“没吃饱也走吧,回家准你多吃点零嘴。”
  他点点头,蒲听松就站起来,随意一拱手,就牵着他出宫。
  那晚的星星很亮,夜色很美。
  “回家还是逛会?”
  他还没答,就被抱了起来,“给你买个小花灯好不好?”
  很快手里就多了一只晕着光的玉兔。
  好亮啊,像颗星星一样。
  “小兔子就该用兔子灯”,额头被戳了戳,“回家睡觉还是跟着为师玩点不那么守规矩的?”
  很难想象,有点刺激,“要玩。”
  于是在人群的惊呼声中,蒲听松抱着他跳上了房顶。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风声里好像还夹着谁的心跳。
  “跳这么快”,先生摸了摸他的心口,“怕了?”
  “不怕。”
  “那去摘星楼上看星星好不好?”
  摘星楼,可是皇宫,乃至整个皇城最高的阁楼了。
  “好。”
  于是那天层层守卫的摘星楼屋顶悄无声息躺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先生……”
  “嗯?”
  “为什么星星有明有暗呢?”
  为什么有人生下来就有很多宠爱,有的人却……
  “这个嘛……”
  他记得那天先生开了个玩笑,“可能是因为为师眼神不好使,看不得太刺眼的东西,造星星的人就留了几颗黯淡些的吧。”
  “可是大家都喜欢亮的。”
  “总要允许为师是个例外。”
  例外吗?
  嗯,例外。
  说话的声音好像惊扰了侍卫。
  “小弃言”,蒲听松不紧不慢站起来,把他抱紧,“抓好。”
  他有些紧张地抱着先生的腰,手指攥紧先生后腰的衣服布料。
  一跃而下的时候,他的心都停了跳。
  这是最高的楼。
  前人给它题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所以它叫摘星楼。
  先生就那么直接往下跳吗?
  太过刺激了,说不怕那是假的。
  可心里很安定。
  他把脑袋紧紧靠在先生肩头。
  因为信任占了上风。
  稳稳落地之后,他竟然发自内心笑了几声。
  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为师还以为你会哭。”
  动静闹那么大,自然也惊动了皇帝。
  隔着不算很远的距离,江弃言与自己的父皇对视。
  良久,他又笑了几声,“先生快跑。”
  “是该跑了”,蒲听松低声,“陪你这么疯,开心了吗?”
  “嗯。”
  其实还是有点不开心,总感觉额头空落落的。
  如今,那种空落落的感觉终于被补全。
  可心里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呢?
  究竟是为什么呢?
  好像很久没这么哭过了,江弃言抿着唇,一副委屈坏了的样子。
  蒲听松有些无奈道,“亲也亲过了,还想要什么?”
  究竟想要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索性就只是掉眼泪。
  头顶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住,蓬松的发丝被压塌。
  先生的下巴压着他的头顶,“水做的么,再这么哭下去,要哭成皱巴巴的干尸了。”
  他哭声一停,哭多了会把自己哭干吗?
  停得太突然,以至于有点呛着。
  蒲听松越发无奈,耐心给他顺气,“好了好了,干不了,为师吓唬你的。”
  “过几天有个诗会,想不想去?”
  “我…我吗?”他眼露迟疑,作诗他不行的,他会怯场的。
  第29章 他养的,就是他的
  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如果大家都会去的话,他不去先生会遭人诟病的。
  在那之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先生的生辰。
  八月十五那天早晨,露水有些重,他一路走到书房,不留神就湿了裤腿。
  但那不重要。
  他将心意藏于身后,把门推开一条小缝。
  刚要把脑袋钻进去,里面坐着的人却反倒先发制人,“又偷看为师?”
  手指在抖,莫名的,就有些沮丧。
  怎么先生送他东西就能那样坦然自若,他……他却……
  总之是打了退堂鼓,杵在门口一步也不敢上前了。
  “知道你不喜欢月饼”,那人微微叹息,“那也用不着为了躲个月饼,连门都不敢进吧?”
  谁…谁躲月饼!
  江弃言把门推开半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躲,闷着头走进去。
  走得气势汹汹的。
  蒲听松失笑,一根指头就把人逼停。
  “脾气这么大,又是为师惹的你?”蒲听松的目光在他身上游弋片刻,“藏的什么?拿出来为师看看。”
  “不给。”他将东西握紧,人却越来越紧张,以至于抖出明显的幅度,惹得先生挑了眉头。
  “怎么?”漫不经心的一声,“藏着什么不好见人的东西,连为师也看不得?”
  他把唇抿紧,眼睛却一错不错盯着那几片蒲叶。
  似乎是家族的标志,无论换哪件衣裳,无论换什么颜色,心口的位置总是绣着这样的蒲叶。
  精致的,一丝不苟的蒲叶。
  他从小盯到大的蒲叶。
  站的时候仰视,坐在先生腿上时平视的蒲叶。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盯着这个地方,他可以一直盯一直盯,盯很久。
  盯太久了,先生就会摸摸头,“再怎么盯着,它也不会开花的。”
  这个时候,他心里就会有一点难过。
  一只手忽然伸到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弃言。”很轻的声音,似乎是知道他容易受惊,所以格外收敛,怕吓着他似的。
  他抿抿唇,把东西交到那只手上。
  很丑,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洞。
  他有想过补救的办法,但是拆线重织后,还是会有大大小小的洞。
  戴上就跟破破烂烂的乞丐没什么两样……先生…估计不会喜欢吧…
  蒲听松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用拇指和食指无意识捻着这细麻线织就的围巾,眸光没有落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兔子长大了,这是第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把剩下的念头都尽数掐灭,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这条都是破洞的围巾绕在脖子上。
  然后把兔子拉到身前,“哪里学来的?中原可没有这样的物什。”
  江弃言抬头,看见先生眼底的探究,轻轻抖了抖,“我…我没有偷偷跑出去。”
  “我跟一个厨娘学的……”,他小声说完,忍不住瞄了瞄先生脖子上的围巾,才继续,“先生,生辰快乐…”
  先生快不快乐他看不出来,但是他心里正在偷乐。
  先生好好看啊,脖子上围个破渔网都能那么好看。
  一点都没有乞丐或者渔夫的感觉。
  反而有种随意又慵懒的美感。
  蒲听松的眸中,疑色渐深。
  但只是一瞬,他轻笑,“辛苦你了,今日中秋,晚上带你去看孔明灯。”
  “可是……那不是上元才……”
  “想看吗?”
  “想。”
  “想看就有。”
  “那……生辰宴怎么办?”
  弱冠礼那么重要,先生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蒲听松没说话。
  江弃言忽然就想通了。
  先生没有长辈,也没有上官,他身为百官之首,唯一有资格给他束冠的是皇帝。
  但父皇从来都不喜欢先生。
  “对不起……”江弃言眼眶越来越红,愧疚得都要哭了。
  蒲听松好像是叹了一声,声音不大,没让他听清。
  已经掐灭的念头悄悄又在心头冒了个尖。
  怎么就这么会哭呢,红红的眼睛,眼泪含着,要落不落,就那么盈着,叫看见的人心颤。
  太会哭了,好像再硬的心肠,一见到这么可怜的小样子,都会软下来。
  “道什么歉啊?”蒲听松把人又拉近了一点,“这么喜欢道歉,是不是推门的时候手重了点,你都要跟它说对不起?”
  “不是的……”他要是真跟门道歉,先生一定会笑话他的。
  “我没有哭……”眼泪没掉下来,就不算哭,他就是眼睛湿了而已,他没有哭……
  怎么办呢?那点子不太好的念头越冒越多了,在心底缠缠绕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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