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bo_on:好,明天上午九点我去找你。
两道人类的低吟声穿透墙壁,在他耳边肆虐。
塔齐欧戴上耳机,屏幕从对话框跳转到资讯页面:澳洲某实验室曝光了一段视频,显示一名志愿者在接触某种不明物质后,皮肤逐渐透明,体内长出类似青蛙卵的东西;喜马拉雅山区的牧民报告称他们目睹了一只具备人类头颅、雪豹躯干和老鹰翅膀的多物种结合体;在巴西,当地居民发现了一种会发出婴儿啼哭声的伦迪卡特兰花。
他翻开评论区——
kevin
文明的奇迹!!!
gfdts546
??别造谣好吗?
wowo
破世界趁早毁灭吧(csl
不知什么时候,隔壁好像没了动静。
这边的门被敲响。
“睡了吗?”纳西索斯问。
塔齐欧默不作声,他现在没心情搭理这只人类。至于告别的话,明天早上再说吧。已经11点多了,他摘下耳机,准备关灯睡觉。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一串断断续续的切割声。那声音粗劣又粘滞,他感到很不舒服。塔齐欧闷哼着用被子蒙住脑袋,盖进来的气味让他瞬间清醒。
是血。
他攥紧被子一角。
好浓重的血腥味。
来自附近……
来自墙对面。
忽然切割声中断。
卧室门再度被敲响。
“睡了吗?”纳西索斯问。
塔齐欧全身窜过一股电流。
他抿着嘴,气息与心跳合成了空气中第一首协奏曲。其次是屋外的脚步声、拖拽声,以及防盗门开启后上锁的声音。
纳西索斯出去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思绪乱嗡嗡的。那位客人呢?走了吗?塔齐欧没法揣测他们的关系,但可以肯定纳西索斯跟他比跟自己亲近。
血腥味淡了些,他走出卧室。
客厅没有人,厨房灯一闪一闪,浴室的水龙头发出“嘶嘶”的漏气声。那扇不曾碰过的门此刻开了条缝——可以看到屋内亮着光,花儿在安眠。
没准这两只青少年是被录像内容所影响,于是找了条鱼或哺乳动物来做实验。这是塔齐欧的猜测。
然而进屋后他才知道他错了——被拿来做实验的是人类,吊挂在半空中的头颅就是最好的证据。床单上全是血,还有切割手法笨拙而留下的不规则肉丝。他脚边有一把手工拉花锯,锯条和手柄看上去又湿又黏。
“你醒了。”凶手在身后说。
塔齐欧踩上床,和头颅面对面:“为什么?”
“孤寂、病魔,让我想在临死前做点我想做的事。”纳西索斯拾起拉花锯,“帮个忙吧,亲爱的。”
“怎么帮?”
“爱我,或者去死。”
塔齐欧的小腿被拉了道口子,人类将他扑倒在血泊中。锯条触碰到喉咙的一瞬间,塔齐欧释放刺丝,全部的刺丝,毒素用量到极致。中毒者必死无疑了。
“你、你是异种?”纳西索斯皮下仿佛长了千万条树杈,“你要杀死我,是吗……?”
大概是毒素起了作用,他笑嘻嘻地奔向盆栽,拎着水仙花回来,跪在床上,跪在塔齐欧面前,用锯子割开皮带。“告诉我,我现在是不是变得越来越美了?不过亲爱的,你马上就能看到我最美的一面,请你记住它。”
塔齐欧双眼圆瞪,心情正如他第一次见到腋芽那般——莫里斯没教过他人类还做这种事!
纳西索斯抓起锯子切进小腹,左右推拉、周而复始。每进行一次,都有一段半流体溅落到床头,到最后转变成淋漓的血。人类抱起他的植株,亲了亲纯白的花瓣,继而用切口包裹住一整个鳞茎。
他们在融合。
塔齐欧吓得面色惨白。
这时门打开。
波诺终于来救他了……
哦,不是波诺——
是莫里斯。
第102章
102
凌晨四点,柏油马路现出两道灰暗的影子。
他们从查令十字街一路漫步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准备去往伊丽莎白塔,见证彼此重逢后的第一轮日出。
“那是1888年的伦敦雾夜,”莫里斯微笑着低声说,“我躲在贝克街221b侧室的烟囱里,听福尔摩斯对华生说——‘亲爱的医生,这绝不是普通狼的爪印。’——废话,普通狼会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马甲到剧院偷看《哈姆雷特》?那晚我本想偷走他的小提琴,结果被他的逻辑推理逼得差点自首。最后我留下一个爪印,旁边用煤灰写上:亲爱的福尔摩斯,狼人也是人,请尊重我的隐私。”
塔齐欧脸上泛起红晕。
他有理由怀疑这只人类在欺负自己没看过《福尔摩斯探案集》,且语气和神态均表明他是蓄意作案。
然而他并不打算戳破人类的小把戏,他喜欢听莫里斯的声音,这比吃到肝馅团子还令他心满意足。
“说到二战我就来气。1944年,我混进盟军空降部队,结果降落时被树枝勾破了降落伞,不得已借狼人形态着陆,被一个美国大兵看到。他试图用巧克力棒收买我说——‘嘿,大狗,去帮我们咬断德军的电话线!’我变回来后冲他翻了个白眼:‘首先,我不是军犬;其次,我的牙医账单要比你们的军饷贵得多。’不过我还是帮他们拆了几辆坦克,顺便用德军的香肠在雪地上拼了个‘wolf was here’。搞笑的是,战后五角大楼解密文件显示,希特勒曾下令组建‘狼人特种部队’,但没人告诉他,真正的狼人正在巴黎的咖啡馆里学做可丽饼。想吃可丽饼吗?回头我做给你吃。”
塔齐欧看向他。
“我们一起做。”
莫里斯顿了顿,傻乎乎地笑起来,继续讲:“二十年前,我被聘为fabletbd-7的英伦礼仪导师,却发现这个ai总在下午三点准时死机。我猜它一定是中了乔治王时代的诅咒,于是我掀开服务器机柜,用低价买来的二手银茶匙给散热口做刮痧治疗。突然ai用丘吉尔的口吻怒斥我说——‘把司康饼的果酱和凝脂奶油顺序调换,你这叛国贼!’随后整个英格兰的智能电水壶集体罢工抗议。后来硅谷工程师在我的茶巾上发现修复代码——用伯爵茶渍写的二进制诗《致机器:论奶优先的人性光辉》。后来我总结出一条教训——永远对ai保持黑色幽默。当被问及日不落帝国为何消亡时,就回答‘因为地球学会了自转’。”
他嘴唇动得很快,那些字音就像一串小鞭炮一样,从他嘴里连珠涌出。他突然止步,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建筑物,发现他们已经走过了伊丽莎白塔一段距离。
他们相视而笑,转身往回走。乌云如同一群被放逐的幽灵将他们笼罩,莫里斯解开扣子,像在墨西哥丛林那样,用大衣盖住塔齐欧。
塔齐欧:“我不怕淋雨。”
“这不是雨,是放射性污染物。”
人类声调轻柔宁静。
放射性污染物……
塔齐欧眸光微闪,犹如一束破碎的极光,被寒风无情搅动,始终无法平静。
他不敢想象莫里斯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需要承受多大的委屈和痛苦,才能鼓起勇气,亲眼见证这个世界从繁荣到毁灭?
他们走到教堂侧面入口,现如今那里只剩下两名安防员在看守大门——
“这两天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靠那点囤粮勉强过活。养殖场接连倒闭,土地种不出粮食,就连路边野草都可能有毒!”
“这吃不成,那吃不成,把大家活活饿死就能解决问题吗?真怕哪天到了人吃人的地步,更怕到时候连人都没得吃。”
莫里斯出示电子门票后道明原由,他们顺利通过安检、签到,然后将手机放进储物柜里。
塔齐欧牵着人类的手走上威斯敏斯特大厅台阶,认真欣赏那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玻璃图案。
“真好看……”
他喃喃道:“和生命一样。”
“可惜导游们都请了病假,”莫里斯告诉他,递出两份游览手册,“我们本可以边听讲边记笔记。”
塔齐欧提出想法:“手机不能拍照,但我可以把它画下来,再备份一份送给他们,祝他们早日康复。”
有电梯供他们搭乘,不过莫里斯说什么也要爬334级螺旋楼梯。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如同两只不谙世事的小精灵,误闯进时间的迷宫,每一步都在空气中留下光的痕迹。
“你说……这些齿轮会运行到什么时候?”
“运行到最后的人类死为止。”
“最后一只人类会记得它们吗?”
“会。”
“为什么?”
“因为他享有遗忘的特权。”
日出钟声响起,指针在黑暗中划出一条银色的线。
他们站在巨大的钟盘前,站在伦敦城高处。莫里斯轻轻握住塔齐欧的手,在这个没有绞架、劳役、阉割的末世,他终于可以取出那枚保存了三个世纪的钻石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