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张老五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脸色涨红。
  儿子没见过这阵仗,吓得直哭。
  张老五忍了又忍,“知道了,小人会说实话。”
  几天前他们告诉过张老五,来的人里,大皇子是庸人,摄政王世子是纨绔,只有熙郡王六皇子需要特别注意,这人话少但手狠,很可能查到你们身上,但不要担心,粮食诏报及收缴文件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手脚,账目已平,他们拿不到真数据,放心说。
  虽然不知为什么六皇子变成了摄政王世子,但应该抹平数据了。
  “但愿你会。”苏景同问:“三年来粮食共收了多少石?”
  张老五脑海中响起他们教的回答:郡王兴许会问你,咱们每年收的粮食有多少,我知道你记性好,但现在不是卖弄你记性的时候,糊弄走郡王最要紧,你不要立刻回答,你是个没读过几本书,只会打算盘的粗人,你还很愚笨,你反应很慢,你要思考很久,跟他说,数字太大,记不清,需要看粮食进出账本。
  “小人记不清了,”张老五说:“但我有个本子,记录粮食进出的,本子上有多少,就是进出了多少。”
  苏景同笑笑,“你不是远近闻名的好记性么?”
  张老五心底一惊,按他们给的消息,皇子郡王们今天才到滨州,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好记性的,张老五强压着震惊,勉强道:“还、还凑合。但是数容易忘,不看到本子,小人也不敢确定。”
  苏景同把他粮食进出的本子丢到他面前,“你说这个?”
  “……”张老五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这是他们新做的进出账,做得很平,他们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查出问题来,张老五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是,就是这个。”
  “说谎。”苏景同拔出刀来,叫人把他儿子的手摁在桌子上,苏景同用刀在上面比划,“你说是先剁大拇指好,还是小拇指好?”
  小孩吓得瑟瑟发抖,拼命挣扎,哭声震天,“爹——爹——”
  “别——!”张老五失声。
  苏景同淡淡道:“喊什么,你又不老实,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当本世子给你说笑话呢!”
  “还是大拇指吧,大拇指好砍些。”苏景同自言自语。
  张老五心乱如麻,他不知道他们万般保证过的账本为什么在苏景同眼里是假账,要是换个情景,他能和苏景同掰扯掰扯,狡辩一番,但是儿子在他手里,他怎么敢多说话?!
  他们给的消息根本就不准,来找他的不是郡王!
  他们明明说郡王虽然严肃,但心慈守法,在没确凿证据给他定罪前,六皇子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更不会对他家人怎么样,让他放一万个心。
  现在来的是摄政王世子!!
  这人看着不坏,但说起话来邪气得很,无法无天,也不怕阴司报应!
  “账、”张老五狠下心坚持,那些人还跟他说过,如果郡王不相信这是真账本,你一定要咬死这就是真账,我们的账做得完美无缺,就是郡王来了,也挑不出毛病,“账就是真的,世子说是假的,有什么凭据?”
  苏景同冷笑,“本世子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你是哪根葱,也配让本世子给你凭据?”
  他不耐烦道:“你到底说不说?”
  张老五脑子空白,他没见过这架势,见过讲理的,见过当官的,第一次见苏景同这么又不讲理又蛮横的,苏景同但凡给出点理由,他还能找补,可他根本不给,就铁口直断是假的,这叫他怎么是好?!
  苏景同懒得听他狡辩,摁住小孩的手,一刀砍下。
  小孩的哭声瞬间响破屋顶。
  “我说我说——!”
  “咔——”刀险险与小孩的手擦皮而过,插进桌子里,苏景同面无表情地回头,没再说话,周身冷气萦绕,明摆着没有耐心了,张老五盯着他无喜无悲的瞳孔,头皮发麻,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苏景同并不是真想要数据,而是想折磨人取乐。
  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张老五喉头动了动,他知道,苏景同再也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了,如果这次还说谎,眼前这尊杀神一定会动手。
  张老五闭上眼,“今年是一万零二百九十五石,去年是一万一千一百九十石,前年是……”
  一个半时辰后,苏景同、大皇子和赤霄军十队的人离开了张老五家,苏景同袖中还藏着另一本账本——被张老五藏起来的真正的进出账。
  大皇子此刻对苏景同的佩服拔高到新的高度,他本以为拷问张老五是件辛苦事,但苏景同三言两语就套出了真话,顺利得一塌糊涂。
  大皇子轻轻咳嗽一声,他才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前有顾朔、后有苏景同,显得他无能且没有权威,是时候展示他的尊严了,大皇子严肃道:“你今天行事冒失了。”
  苏景同自顾自往前走,完全没有听他放屁的意思。
  大皇子快走两步追了上去,“景同,不是本宫说你,审讯是有严格的流程的,咱们应该提请有司再……”
  苏景同倏地停下脚步,大皇子躲闪不及,差点撞上去,“大殿下,请问您尊贵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提请有司?他这个级别,按流程只配叫滨州下属县里的师爷审,呈批到滨州府即可,能审出什么来?他敢审出滨州的高官吗?”
  大皇子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不能提请有司,但他这个身份摆在明面上,总不能说本皇子支持你滥用私刑吧?
  该有的姿态还得有啊。
  苏景同连珠炮似的发问,“按目前的流程,他至少得审半年,半年,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也该温和些,拿三岁孩童做威胁,实在不得体。”大皇子埋怨,虽则都是苏景同行事,但他是总负责,难免牵连到他的名声。十队的人跟在他们后面,能听到他们的争吵,听完想必知道谁是君子端方,谁目无法纪。
  苏景同嗤笑一声,“大皇子真是宅心仁厚,方才怎么不阻拦,这会儿装什么好人?本世子把恶人做了,你领功绩领好名声,得了这么大便宜就别卖乖了。”苏景同懒洋洋地扬起一条眉:“你没别的话要说了?”
  苏景同道:“安静些吧,至少显得人不愚蠢。”
  第21章 假账
  大皇子被噎住。
  苏景同没有等他,走出老远。
  大皇子忍了又忍,心里那点对苏景同的敬佩都化为乌有,他自诩正统皇家嫡子,何时受过这鸟气,苏景同不就仗着有个狼子野心的爹么,牛气什么?
  大皇子追了上去,非要从苏景同的做法中挑出点毛病来,他跟在苏景同身后喋喋不休,“你也太轻狂了,你知道那账本是真是假,你就敢笃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他拿不出真数据真账本,你怎么下台?真剁了那小孩的手?”
  苏景同把假账本甩到大皇子身上,“你仔细看看这账本,能是真的吗?”
  大皇子:?
  他低下头瞧了半天——什么都没瞧出来,天还没亮,黑灯瞎火的,连进出账封皮的大字都瞧不见,何谈分辨真假。
  “本宫又不是账房,”大皇子没好气道:“本宫手下自有人去分辨,本宫看不出真假有何稀奇?”
  苏景同拎起账,叫一人提灯靠近,“用了三年的账本,纸张理应发黄对吗?”
  “对。”大皇子也是读过书的人,最熟悉纸张变化,“这不是黄的么?”大皇子翻过几页纸,纸张中间都是黄色的。
  “黄什么黄,”苏景同冷声道:“正常书变黄,是纸张边缘先泛黄,这本账本是从纸张中间开始发黄,大殿下,你知道什么情况下会导致纸从中间发黄吗?”
  “什么?”大皇子被他说愣住。
  “用烛火烤纸,专门做旧。”苏景同双臂抱胸,“现在知道了?”
  大皇子汗颜。他不该来找苏景同对峙,现在被人堵得更下不了台,只好悻悻管苏景同要来后面从张老五家找到的真账本对比着看。
  大皇子有点后悔和苏景同话赶话了,因为他真正好奇的地方,不在苏景同逼问张老五那段,而是苏景同从张老五家找到真账的过程。
  苏景同问完张老五以后,没有急着走,想要定滨州高官的罪,光有张老五的证词不顶用,要实实在在有物证才行,于是盘问张老五真账在哪里。
  张老五支支吾吾不说。
  大皇子本以为他会继续用张老五的儿子逼问张老五,没想到他只是安排十队的一个人在张老五家里搜,等那人把家里都翻遍了,还没找到账本,苏景同突然指着炕下的柴火让去搜那里,十队搜了没发现,苏景同翻找了柴火,取出了一根柴火——那根柴火挖空了,中间藏着的就是真账。
  大皇子实在不知道苏景同是怎么找到这本账的。他觑苏景同,苏景同不想理他,显然是不会告诉他怎么找到的了。
  唉。
  早知道就忍忍了。
  回头怎么跟父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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