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其实苏景同并不是真有多在意,他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和顾朔噼里啪啦叨咕完,他就恢复了,活力满满投入新的战斗。但顾朔并非什么都不做的人,即便知道苏景同调整好情绪,还是会出手解决——他就算身陷囹圄,多的是手段办事。
  可惜物是人非,破镜就算重圆,也有永恒的裂痕。
  “宝宝?”顾朔没听到苏景同的回答,问道。
  “别动。”苏景同说。
  顾朔怔住,没再动作。
  过了片刻,他感觉不大对劲,掰开苏景同的头,发现他把袖子垫在脸下,乍一看是他埋头在自己胸膛,其实是他用袖子在脸和顾朔之间隔了一层,顾朔摸袖子,果然摸到湿漉漉的痕迹,这熟悉的操作,怕是又哭了,“乖宝,怎么了?”
  苏景同心里泛酸,眼泪悄悄漫出来,“我没事,我就是……”苏景同擦掉眼角的泪,抱紧顾朔,“哥哥,我很想你。”
  想三年前的你。
  想我们彼此依靠的那一年。
  顾朔睫羽低垂,抿唇。
  苏景同凑上去亲吻他唇角,顾朔扣紧他的头,吻了上去。唇齿相依间,苏景同的眼泪落到顾朔的脖颈,眼泪冰凉,却烫了他一激灵。
  有那么一瞬间,顾朔心想,去他娘的真相,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苏景同想分手就分手,想和好就和好好了,他为什么执意分手,为什么纵情声色流连烟花之地、为什么和西南王搅和在一起杀回京城,他到底和西南王乱党还有没有联系,潜伏在宫中到底是为了重归于好还是为了东山再起,这些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他若是要江山,给他就是,他若是要自己,那又有什么不能成全的?
  他的自尊心就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要在相隔三年后,纠结无所谓的自尊。为什么要人在身边,心却隔着山海?
  三年的折磨还不够么?
  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顾朔搂着他,轻轻顺背,“乖宝。”
  顾朔心想: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顾朔十指插进苏景同的长发中,按摩头皮,缓解他情绪,“下午为什么哭?”往常他只问为什么哭,现在需要加限定词,毕竟自从重逢后,苏景同总在哭,这几天哭的次数快赶上过去几年的分量了,必须加以区分,才能知道在说哪一次。
  “下午?”苏景同停住眼泪。
  “嗯。”顾朔应道。是该解释姜时修的事了,谢永章读书稀松平常,打听消息倒有一手,说得八九不离十,有鼻子有眼,这一下午,苏景同还不知在心里反复想了多少遍。
  苏景同想了想,“哥哥你知道《镜花往事》么?”
  “嗯?”顾朔愣住,这是什么?
  “一个话本子,今年新出的,很虐,讲两个敌对国家的太子和将军的虐恋,彼此相爱但身份立场对立,不能在一起。”苏景同慢慢说。
  “……”顾朔沉默片刻,“你是说,你下午看话本子看哭了?”
  “是啊是啊,”苏景同唉声叹气,“太虐了。作者写得也好,代入感很强。我好久没看到这么虐的话本子了。”
  苏景同倾情推荐:“哥哥,你要不要也看看?”
  第28章 补救
  顾朔脸色发青,“只因为这个?”
  苏景同被问得莫名其妙:“是啊。”苏景同纳闷:“我有那么多伤心事吗?”
  顾朔问:“谢永章呢?”他说的话对你就没点影响吗?
  苏景同想起来,今天谢永章是把自己赶出课堂了,江天估计告诉顾朔了,“我求之不得呀,我又不想干活,这不是顺理成章回来补觉看话本子么?”
  苏景同喟叹:“他要是日日上道,不许我进勤学堂,就好了。”
  顾朔松开手,把苏景同推到一边。
  苏景同愣住:“怎么了哥哥?”
  顾朔站起来,一颗一颗解楚云织金缎常服的扣子,三年前他也是这般解开这套衣裳,换成流放用的白袍,那时他自作多情去找苏景同,信誓旦旦揣测他把自己扣下当嬖人是为了帮他,猜测苏景同那堆数不清的男宠嬖人是他眼线下属,又盲目推测他要自己去西北是为了西北局势,换来苏景同的嘲笑讥讽。
  顾朔扯扯嘴角,他真是不长记性,自作多情上瘾。明明苏景同对无数人撒过娇、男宠嬖人接连不断到摄政王府都装不下,他还一厢情愿找许多理由为他解释。
  苏景同这辈子说过的上万句话中,不知有没有一百句真话,明知道他是骗子,他掉一滴眼泪,就缴械投降。
  真是。
  太难看了。
  苏景同站起来,摁住他的手,“哥哥你要干嘛,说好一晚上的。”
  顾朔道:“朕准许你换个愿望。”
  换?
  好好地,为什么要换?
  苏景同迅速回想他俩的对话,琢磨是哪句出了问题,谢永章?谢永章干什么了今天?
  赶他出勤学堂,然后呢?
  讲了一堆姜时修和顾朔的风流八卦,还说他俩“心意相通、情谊甚笃”。
  苏景同完全没当回事,说什么屁话呢——他从来没觉得顾朔对姜时修“心意相通、情谊甚笃”。顾朔一开始还觉得姜时修是个可用之才,十分器重,等发现姜时修喜欢他,恨不得离姜时修十万八千里远,除了公事没别的沟通。
  至于谢永章举的例子,抵足同眠是在聊战局、分析战术,彻夜未眠工作,同吃就更搞笑了,顾朔和姜时修一人拿个干饼子或者干馒头,一边啃一边讨论排兵布阵,完全没有亲昵之感。
  毒血事件倒是真的,毒凶猛,姜时修高热不退,差点丧命,几次在鬼门关游走,顾朔自然不敢离开。等姜时修抢救回来,睁开眼第一件事是看看顾朔好不好,毒血清干净没有,第二件事是开口问战局,姜时修躺在床上起不来,脑子却还能动,战场瞬息万变局势复杂,由不得姜时修休息,顾朔虽然劝过姜时修休息,但姜时修控制欲强,自己不亲手经办便不放心,非要自个儿上,顾朔便在姜时修帐内办公,便于沟通。
  军营里的将军们帮他追顾朔是真的,主要原因是大家对苏景同看不顺眼,群情激奋,又觉得反正顾朔好南风,与其跟苏景同搅和,不如和知根知底又死心塌地的军师姜时修在一起。
  顾朔不接受。
  谢永章的话毫无杀伤力。于是他把这些话抛之脑后,完全没在意。
  但江天这碎嘴子很可能添油加醋地转述给顾朔。
  江天话实在太多,讲起故事来滔滔不绝半个时辰不停。他都不敢想谢永章短短几句话,能被江天这碎嘴子夸张成什么样。谢永章一句情谊甚笃,江天就该脑补鱼水之欢了。
  顾朔可不知道他知道顾朔和姜时修的事。
  顾朔知道谢永章这么说,自然会觉得苏景同听完会不舒服。
  所以他刚刚问的其实是自己吃醋没有?
  造孽啊!
  他回答了什么?看话本子看哭。
  顾朔在担心他吃醋,他在那全无反应还优哉游哉看话本子。
  苏景同抓头发,感觉自己小命休矣,“那什么,哥哥,你听我给你解释。”
  “晚了。”顾朔解了腰带。
  苏景同扑上去,挂顾朔身上,八爪鱼似地缠住,不许他再动,“不行不行不行,你得听。”
  顾朔面无表情,“下来。”
  “不嘛。哥哥你听我解释嘛!”苏景同不管他同不同意听,揪着顾朔的耳朵,强行保证他在听,“你是想问我姜时修么?”
  顾朔的手停住。
  “谢永章是说了一大堆啦,”苏景同无语道:“我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呢。”
  顾朔:……
  “他都没去过战场,他怎么能知道哥哥和姜时修的事?还抵足同眠、情谊甚笃。他钻床底下么?看着你们抵足同眠了?还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听到你们情谊甚笃了?道听途说的东西罢了。我怎么会信流言蜚语。”苏景同语速超快,生怕顾朔没耐心听,“再说他根本就不是哥哥喜欢的类型。”
  顾朔道:“你怎么知道朕不喜欢?”
  “我差人打听了,他跟我完全不一样。”苏景同得意。
  “跟你完全不一样,朕就不喜欢?”
  “那当然,”苏景同又去缠他脖子,“我不是你心肝宝贝吗?”
  顾朔表情一言难尽:“你要点脸。”
  苏景同戳他额头,“陛下,现在是三年前,你要很爱我。”
  顾朔坐了回去。
  “看话本子就哭成那样?”顾朔从袖子中取了帕子擦苏景同的花脸,“这点出息。”
  “你看了就知道了,”苏景同倾情推荐,“很好看的,超级虐,超级催泪。”
  像极了现在的我们。
  明明在最亲近的距离,心却隔在山海两边,对立的立场,错综复杂的势力,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又相爱又提防。
  顾朔亲亲他额头,“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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